禍起福佳 拆遷亦難

■文／本刊記者 呂榮潔 吳 清

禍起福佳 拆遷亦難

■文／本刊記者 呂榮潔 吳 清

◎臺風過后，大連福佳防波堤旁一片狼藉。 供圖/CFP

一場由臺風“梅花”引發的對福佳·大化PX項目的爭論與思考還在繼續。它揭開的不僅僅是福佳·大化PX本身，更揭出了政府在決策過程中應該注意的問題。

“那天的風不是很大，但雨下得很急。我們被派去往剛潰堤的地方填埋石料和凝土構件。”親身經歷了8月8日“梅花”臺風襲擊大連的徐師傅說起當天的情景不勝唏噓，“海水波濤洶涌，很多石頭在天上飛。我的一個同事嚇得趴在操作臺上哭。”

8月8日，國內最大對二甲苯項目——福佳·大化70萬噸PX項目被臺風“梅花”沖毀防波堤壩。比潰堤更可怕的是傳聞——“PX泄漏了，有劇毒，聞者立斃，趕緊跑”。恐慌的人們紛紛逃離。

事態愈演愈烈。8月14日上午，大連市民陸續前往市政府門口的人民廣場聚集，對福佳·大化PX項目表達抗議。公眾的抵觸情緒讓政府不得不出面保證——這個石化項目一定會搬遷。這恐怕是第一個建成投產沒幾年就被迫搬遷的石化項目。

“梅花”來襲

福佳·大化由民營的福佳集團和國有的大化集團按55：45合資成立，是全國首家民營企業控股的聯合芳烴石化項目。

福佳·大化PX項目位于大連經濟技術開發區大孤山工業區內，該項目選址距大連市區21公里，距大連經濟技術開發區管委會13公里，距離小孤山居住區7.5公里。它本來是大連市頗為看好的企業之一，延伸了大連的石化產業從煉油到PX到PTA再到聚酯切片的石化“黃金產業鏈”，填補了大連石化只有“油頭”沒有“化尾”的空白。

然而，一場臺風使得福佳·大化罐區的兩處堤壩潰堤，意外地將它推到了風口浪尖。

說是意外是因為很多人都向記者表示“這個事情本身并不嚴重”。

鏈接

2009年6月21日，福佳·大化PX項目正式投產運營。2010年4月經遼寧省環保廳核準進行試生產；2010年11月下旬環保部公示環保驗收結果。從2007年10月土建施工起，到順利生產出合格產品，總計歷時約22個月。

所謂PX，是對二甲苯(p-xylene)的英文縮寫，它是一種重要的有機化工原料，用于生產塑料、聚酯纖維和薄膜等。如果這種芳烴化合物暴露在空氣中或者遇水之后，甚至沒有處在密閉狀態都會對人產生危害。目前對其毒性，國際上存在爭議。一方觀點認為，PX有毒，是一種危險化學品，對胎兒有極高致畸形率，其蒸氣與空氣能形成爆炸性混合物。另一方認為，PX屬低毒物質，缺乏對人體致癌性證據的物質。

當時，石油化工與環保等方面的專家，正參與現場應急處理。

雖然發生了管道斷裂，但慶幸的是，經過緊急搶險，儲存劇毒化工產品PX等物質的大罐并沒有造成泄漏。一位當時參與搶修的施工人員告訴記者，臺風過后，他在現場進行搶修，海水已經沒過了電機。但福佳·大化PX項目采用DCS系統集中控制，能對裝置生產過程實施集中檢測、顯示、連鎖、控制和報警。堤壩垮塌后，中央控制室就自動將閥門關閉。

福佳·大化負責人以不能參觀為由拒絕了記者的觀看修復情況要求。但記者在其鄰近的鐵礦石場看見了罐區的另一處潰堤點。約有幾十米寬的大口，當時只是進行了簡單的填埋，并沒有修復。

未批先建？

大壩潰堤、PX泄漏引發了媒體和公眾的廣泛關注，而在眾多的“聚光燈”照射下，福佳·大化項目本身存在的一些問題也被發掘出來，首先一點廣受質疑的就是福佳·大化PX項目存在未批先建的情況。

對此，福佳·大化主管生產經營的常務副總經理胡繼豐在8月18日接受本刊記者專訪時表示，福佳·大化項目在2005年就已經獲得了發改委的審批，2007年才投入建設，之后進行設計、施工，并進行環保部的驗收工作和試開車等檢測，每一步都按照國家的規范嚴格執行，相當于是在審批4年后的2009年才正式投入生產運行，完全符合國家的要求，“不存在未批先建情況”。

記者查閱發改委、環保部門相關網站和文件發現，福佳·大化首期PX項目是在2005年獲得了相關審批，在2009年則有一份擴建的發改委審批。從這個層面上來說確實是不存在未批先建的情況。

2010年11月，國家環保部網站公開對29個竣工項目的環保驗收監測和調查結果，福佳·大化項目位列其中。經過當年4月開始的7個月的試運營，才正式獲得環評通過。

“這倒并不屬于未批先運營，試生產是環保部門監測環境安全的必要過程。”一位環保部專家解釋。

同時，大連市環保局于2010年11月22日批復了福佳·大化防波堤兼碼頭工程初步設計和方案，同年12月20日該工程施工圖設計文件正式通過審批。但承包公司中交一航局第三工程有限公司2010年1月在網站宣布，由三項目部施工的福佳·大化防波堤兼5000噸碼頭工程沉箱安裝全部完成，防波堤相關建設則確實存在未批先建的嫌疑。

“當時堤壩建設和相關防護安全設施建設都是按照國家五十年一遇的標準來設計建設的，但這次臺風是百年一遇的，所以也超出了他們的想象和估計”，胡繼豐表示。但這種簡單說法顯然不能讓公眾完全信服，據現場一位不愿透露姓名人士介紹，當時建造這個堤壩的時候，就可能存在一些設計和材料上的漏洞。

而據了解，由于相關政府部門審核程序繁瑣，石化相關項目的審批、驗收等工作耗時很長，所以企業只要覺得項目本身可行性強，“未批先建、未驗先產”的情況在石化行業并不少見。

民眾之憂

福佳·大化PX項目在落戶大連之初，就曾遭到多數大連人的質疑和抵制，其中不乏媒體記者、人大代表。人們擔心這種高污染的化工項目投產后，可能會在未來一段時間內，對美麗的大連造成污染和不可挽回的危害。

但現實決定讓他們很是失望。整個福佳·大化PX工程的上馬，在大連進行得真是“鴉雀不聞”，當地百姓在建設之前幾乎沒有聽到有關PX項目建設的消息，當地媒體對此也幾乎沒有報道。直到PX項目開始正式投產之后才為普通市民廣為所知，隨即引發擔憂。

據知情人士透露，這個被稱為“化學原子彈”的PX劇毒化學項目，位于大連市區東北部，冬春季節常刮北風，是大連的上風口。所以，這種化工產品對大連居民的人身安全隱患極大。

據了解，這個項目年產值約260億元，可納稅20億元左右。這對地方政府而言是個巨大的誘惑。

可是，福佳·大化距離大連金州開發區只有10公里左右，距大連市區僅20公里的距離。自項目開工后，住在開發區的居民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他們形容福佳·大化等石化企業就像是“安放在枕頭的定時炸彈”，具有“秒殺”的功能。

讓人擔心不僅僅是項目本身，這家企業的PX項目還存在著極大的現實隱患。現實已經有了例證。在2010年輸油管道和油罐兩起爆炸后，這個PX項目發生了泄漏。這讓大連市民擔心不已，仿佛隨時都生活在恐懼之中。

為了維護自己的權益，8月14日上午8時許，大連約兩萬市民陸續前往市政府門口的人民廣場聚集，將整個人民廣場包圍了，對福佳·大化PX項目表達抗議，類似于當年廈門的“散步”事件。

政府轉身

種種跡象表明，福佳·大化的成立是由政府撮合。

2005年12月，該項目順利通過國家發改委核準，并被列為“大連市政府六大重點工程”之一。大連市環保局表示，這個項目經過環評等多個環節的論證，符合現行政策與大連的利益。即便如此，這仍不能給群眾一個滿意的答復。

潰堤事故發生后的第二天晚上，大連市政府連夜主持召開專題會議，研究部署福佳·大化防波堤局部坍塌后續處理工作。會議決定成立由權威部門和相關專家組成的調查組，徹底查清潰壩原因，明確責任，依法依規追究相關責任人；對福佳·大化的安全狀況進行全面調查和評估，給予科學和負責任的解釋；對PX項目搬遷問題進行論證，并盡快提出方案。

5天后的下午，大連市政府以擴音器喊話的方式向聚集在人民廣場的市民發布公告：市政府研究決定，福佳·大化PX項目盡快搬遷，同時鑒于搬遷需要制定科學的方案，現在立即停產。

8月24日，大連市政府成立了以主管副市長為組長，市發改委、經信委、建委、市公安局、環保局、規劃局、質監局、安監局等多個部門為成員單位的福佳·大化PX項目停產搬遷工作領導小組，組織開展PX項目停產和安全整頓工作。

從大力支持項目的上馬到毅然決定停產、盡快搬遷，大連市實現了180度的大轉身。

據記者了解，這個總占地面積達80公頃的項目，含流動資金共投資95億元，但這不包括后期已經花了血本、施工過半的二期PX擴建項目投資。而經過兩年的生產，一期項目的每年產值已達200多億元，停一天就虧一大筆，如果搬遷就意味著必須投入新的資金，而搬遷一個項目也并不是短期內能完成的。

不僅如此，在大孤山石化產業園區已經形成的配套產業鏈條，也是阻礙搬遷的另一大因素。圍繞西太平洋石化和大化集團發展而來的大孤山石化產業園，在上下游供應上已經形成了捆綁式效應，工廠搬遷也就意味著這一完整產業鏈將被打破。

“而且化工企業的選址需要綜合考慮自然災害、地形和周邊環境等多方因素。對于大連的化工基地，重新選址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實現。”某環境評估人士說。

當前盛傳的一種說法是，搬遷地址或將定在位于大連以北的長興島石油化工園區，這個園區一直想進入國家石化產業發展布局規劃。按大連的規劃，長興島臨港工業區石化產業園區計劃通過三期開發，爭取用15年時間，打造成國家級石化產業基地。

對于搬遷計劃和時間表，福佳集團總經辦主任林偉強表示，他們現在也在等待市政府出臺的最終搬遷計劃和時間表，并會全力配合和支持市政府的工作。但他說，這么一個大的項目搬遷的成本很大，所以他們也在努力去溝通和協調，希望市政府能請各方面專家進行科學論證和全面考量，系統深入地了解和分析各種可能情況，到底是實施怎樣的停工方式和搬遷方式，最終出臺一個科學可行的方案，盡量把停工搬遷的各種損失降到最低。

◎福佳搬遷的消息迅速登上報紙頭條。供圖/東方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