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天上見》：細雨童年的溫情回憶

《我們天上見》講述了上世紀70年代一個南方小城里的一個女孩的一段童年經歷，表現了女孩與其成長過程中最重要的人——姥爺之間濃濃的親情。這部蔣雯麗自編自導的電影取材于蔣雯麗的童年生活，具有很強的自傳性質，電影以蔣雯麗童年記憶中的點滴，再現了當時人們的生活狀態，表現了人性之善、親情之美。

一、敘事：個人化的記憶，散文式的表達

影片一開始用圈入手法，以畫面中心一個亮點逐漸擴大成一只眼睛的特寫鏡頭，配合女主角的旁白，開啟了整部影片的講述。旁白告訴觀眾這是一個關于童年記憶和幻想的故事，這是女主角蔣小蘭的童年故事，我們將透過童年蔣小蘭的眼睛去看這個世界。整部影片用孩子的視點、第一人稱敘述，講述了一段個人化的記憶。

蔣小蘭的童年記憶是屬于她和姥爺的，父母在邊疆參加建設，祖孫二人在家鄉相依為命。影片用散文化的敘事方法，展現了春去秋來，祖孫二人的生活狀態。如片首一段，祖孫倆從起床洗漱到出門的過程，用水壺、臉盆、牙刷等具有濃烈生活氣息的物件，祖孫倆充滿溫情的日常行為，為我們勾勒出一幅生活圖景。這一段到影片快結束時又重演了一次，一樣的場景，祖孫角色卻發生了變化，片首是姥爺照顧小蘭，片尾變成了小蘭照顧姥爺。時光荏苒，小蘭在慢慢成長，姥爺在逐漸衰老，生命在輪回和傳承，不變的是愛與親情。

影片中那些似曾相識的場景，那些身邊的人或事，觀者似乎都能從中找到些許自己的影子。蔣小蘭的記憶，是那一代孩子的記憶，蔣小蘭的情感，是我們每一個人的情感。個人化的記憶卻有著最普泛的情感。我們不一定身處那個時代，不一定有那樣的經歷，但是我們一定都有一個疼愛自己的長輩，每個人的心中一定都有一個“姥爺”。

影片以蔣小蘭的成長為線索講述她和姥爺的故事，散而不亂，節奏舒緩。本片沒有跌宕起伏的情節沖突，而是以回憶中的細節鋪陳故事，于零碎中見真摯。如姥爺在小蘭不開心的時候總會做孫悟空似的鬼臉逗她開心，姥爺病重時，看到小蘭落淚，姥爺用盡全力對小蘭做了這個鬼臉。還有小蘭因沒有體操服而受歧視，姥爺在一個炎熱的夏日夜晚，赤裸上身，戴著老花眼鏡坐在燈下，為小蘭縫制體操服的情節，鏡頭從背面拍攝，老者的背影傳遞著他對孫女那份濃濃的愛。整部影片沒有過分煽情的鏡頭和段落，平實而又感人至深。

二、意象：象征性的物件，隱喻化的意義

童年記憶里的小蘭，總是在沉悶潮濕的雨天里，撐著一把大大的傘。影片里大量的雨景契合了南方濕熱的現實，又使影片帶有一絲淡淡的憂傷氣質。父母不在身邊的日子，受同學欺負的日子，孤獨沒有安全感的生活，小蘭用這把大傘將自己隔絕于世，而姥爺就是罩在她頭上的那把大傘，給予她無盡的愛與呵護。傘作為重要道具在影片里出現多次，具有很強的象征意義。

除了傘，還有其他一些物件或場景也在影片中反復出現，創作者通過這些具體事物寄予深邃的意義和思想。如衣柜，幼時的小蘭總是喜歡躲進這個狹小封閉的空間，尋求一點安全感，表現她渴望被關注、被保護的心理狀態。又如布娃娃，是小蘭的情感慰藉，她給它當媽媽，喂它吃糖，用戒尺教育它，使人對這個孤獨的小孩心生憐愛。影片用小蘭給布娃娃講故事的方式道出家庭變故，使這具有歷史悲劇性的事情具有了黑色幽默的意味。淮河，分割南北，分割了小蘭和她的父母，影片里小蘭多次坐在淮河邊思念父母。鐵路，通向父母，延伸向遠方，小蘭曾在夜里偷爬火車，表現了她對父母的思念以及對自由和夢想的向往。

《我們天上見》曾命名為蘭，后因種種原因改為現在的片名。而現在的英文片名LAN，有著一語雙關的意思，一方面片中主角蔣小蘭名蘭，另外片中的蘭花具有重要的意義。片首的旁白交代了，蔣小蘭，是姥爺給小蘭取的名字；君子如蘭，是姥爺對小蘭的期許。姥爺在小蘭出生那年買了一盆蘭花，精心呵護。蘭代表著高潔的品質，代表生機和希望，這盆蘭花寄予著姥爺對小蘭的愛。而對于小蘭來說，那盆蘭花承載著她對父母的思念，蘭花養好了父母就回來了，所以她用麥乳精澆花，給花撐傘，她盼父母心切，反而加速了蘭花的枯萎。后來，蘭花死了，姥爺病了，小蘭在屋里的白墻上畫滿了蘭花枝蔓，這個寫意的場景表現了她對愛與希望的堅信和執著。

這部影片在日常生活圖景中用大量象征性的場景和道具道出隱喻化的意義，既寫實又寫意，引人深思，回味悠長。

三、形式：隱秘化的心理，超現實的表現

在這部電影里，有一些超現實主義的段落，用來表現蔣小蘭潛在的心理或情緒。在這些鏡頭或片段中，情節安排看似沒有邏輯性，人物行為具有非理性，形式上常表現為非常規影像，卻真切表現了人物內心最隱秘的情感。

影片中超現實的部分大多體現為幻想或者夢境。如小蘭初到體操房時，黑白影像、慢鏡頭和主觀音效共同營造了她幻想自己練體操的場景，表現了她對美的向往和對夢想的渴望。又如小蘭犯錯被姥爺懲罰之后，她躲進衣柜里，后面一段幻想或者夢境的段落，小蘭在草地上奔跑，畫面經過色調的特殊處理，配上輕快的音樂，表達了小蘭想要掙脫束縛，奔向自由的愿望。以及片中小蘭站上高樓，飛上天空，沿著鐵軌飛翔的段落，也是通過畫面色彩處理，配上情緒性音樂，與現實段落的常規影像間離開來，表達主觀內容。

小蘭對死亡的認知源于鄰居姐姐小翠的死，當她目睹了小翠被火化的場面后，晚上做了噩夢。黑白畫面，搖晃鏡頭，底光，詭異的音樂，小蘭在衣柜里，牙齒一顆顆掉落，然后墜入深淵。這一段營造的恐怖氣息真切表現了小蘭內心對死亡的恐懼，潛在的心理滲透到了她的夢里，通過超現實主義段落表現出來。夢里的恐懼，使她意識到姥爺終會如鄰居姐姐一樣死去，她害怕姥爺的離去，于是走到姥爺床前去試探他的鼻息。

這部電影通過現實與超現實手法構建了兩個空間，生活空間和心理空間。在現實里，小蘭在封閉的南方小城里，在冗長的雨季里，過著孤獨沉悶的生活。而在想象里，卻有著一個奇異開放的世界，孤獨的小孩升上天空，自由飛翔。影片通過這些超現實段落拓展了影視表現維度，豐富了對人物內心的表現。

《我們天上見》在攝影、剪輯、音樂等方面的處理上也有著較高的美學追求，本片通過散文式的敘事展現生活圖景，通過象征手法表達隱喻意義，通過超現實主義拓展表現空間，為我們講述了一個成長故事，表現了感人的親情。生生不息，愛與希望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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