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作為電影中極其重要的視覺元索,一直以來在營造場景環境的氛圍、推動劇情發展、刻畫角色的情感、豐富畫面的敘事功能、加強畫面的真實感、美感與影片的可觀賞性等等方面都起到了關鍵的作用。電影色彩的運用,拓展了電影的表現形式、豐富了電影的藝術表現風格。著名攝影師斯托拉羅曾說:“色彩是電影語言的一部分,我們使用色彩表達不同的情感和感受,就像運用光與影象征生與死的沖突一樣。” 可以說,從彩色電影誕生的第一天開始,電影色彩在整個影視藝術創作中就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還原真實只是電影中的色彩最表象的藝術功能,電影色彩對人的心理、情感所起的刺激和影響,藝術家對色彩所作的再創造才是電影色彩更深層的內涵和作用。藝術家將自己對生活的感悟與理解借助色彩特有的情感魅力表現出來,激發起觀眾內心的共鳴。
在現在的電影創作中,利用色彩來確立整部影片的主題基調,營造出一種特殊的氛圍,風格化明顯的影片比比皆是。
在中國的電影界,張藝謀導演無疑是極度擅長于運用色彩語言的行家里手。從他一舉成名的《紅高粱》里那鋪天蓋地充滿野性的紅色,到《英雄》里面用色彩進行分段落敘事的方式,再到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中,刻意強化金色對于觀眾視覺所產生的強烈沖擊,都極具風格化。在《滿城盡帶黃金甲》一片中,場景、服飾、道具等均使用了大量高明度、高純度的黃色,無論回廊走閣、亭臺梁柱,還是里面的一應擺設,都是耀眼的金黃色。皇后、宮女的服飾也是金黃色的,貫串故事的龍爪菊也是燦爛的黃色,故事發生的背景本就在皇宮,黃色本就是皇家的顏色,導演在此片中對黃色的刻意強化運用,營造出美得讓人瞠目結舌的畫面,編織了一篇視覺音樂的華美樂章。使得觀眾在看完這個片子以后,對影片的絢麗場景和滿目的金黃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電影中,服裝和化裝色彩是表現人物、塑造人物、揭示內心世界的重要造型元素,這是由于服裝色彩和化妝色彩能直接反應一個人心理上對色彩的偏愛和取向,從而達到明確的象征意義。[1]
顧長衛2011年的最新作品《最愛》,講述了一個籠罩在死神衣袂下的在“艾滋村”里的艾滋病人之間的故事。在該片公映的版本里,整個影片是把故事線索和敘述重心放在了章子怡扮演的女主角商琴琴和郭富城扮演的男主角趙得意之間絕望而又動人的愛情故事上面。商琴琴,因為愛漂亮想買一瓶城里人用的洗發水而賣血,染上艾滋病;趙得意,一個有點吊兒郎當又熱情、善良的農村小伙,他的哥哥趙齊全本是血頭,帶領組織著全村人去賣血,因此讓村里許多人染上了艾滋病,也因為此,趙齊全不許自己的弟弟賣血,得意卻偷偷跑到鄰村去賣,也因此染上了艾滋病。在《最愛》里面,整個大環境幾乎都是偏黃灰色系,而琴琴最喜歡穿的紅色的服裝,是全片最飽和的色彩,在琴琴幸福和痛苦的時刻,她總是一襲紅裝。在生活中,由于紅色容易引起注意,具有較佳的明視效果,一般被用來傳達有活力、積極、熱誠、溫暖、前進等涵義,另外紅色也常作警告、危險、禁止、防火等標示用色。無論紅色有多少種意義,它們的共性是激情、是強烈,所以在電影里表達的情緒總是與極端幸福或者極端痛苦相關。[2]
當鄰村的漂亮媳婦琴琴因為染上艾滋病也來到艾滋病人自我隔離的群居之地——村里廢棄的小學的時候,身上穿的就是一件紅色的棉襖。著紅棉襖的琴琴,讓得意對她一見鐘情,琴琴身上的一抹紅色,給這個整體色調灰暗的艾滋病群居之地仿佛帶來了一線活力。在這個相對封閉的環境里,得意和琴琴相同的境遇讓彼此同病相憐,當彼此的另一半都不愿觸碰他們的時候,內心的孤獨讓兩人產生了一段不為世人所容的感情。得意對琴琴的第一次表白,就是因為紅棉襖被盜,得意的父親老柱柱,當時小學的負責人,讓偷了紅襖的人晚上自己拿出來放到學校操場空地上,就不再追究,兩人為了看看到底誰偷了紅襖,不約而同的上了房頂,紅襖被盜事件成了兩人感情發酵的導火線,在房頂上,兩人的心靈和肉體第一次發生了強烈的碰撞。而當兩人歷盡千辛萬苦終于能夠結婚,拿到了代表他們死后能夠光明正大葬在一起的結婚證的時候,他們開心的想讓所有人都知道。琴琴穿上了紅色的嫁衣,抹上了大紅的口紅,得意穿上了白襯衫,打上了紅領帶,兩人拿著紅本本,挨家挨戶的發喜糖,即使被人像躲瘟神一樣的嫌棄,幾乎沒人愿意接受他們的喜糖,也沒有任何人給予他們祝福的時候,也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的快樂,他們肆意揮灑著自己的幸福,一遍遍的讀著結婚證上證明兩人成為合法夫妻的字字句句。可是幸福的時光太短暫,當晚得意高燒不退,琴琴以身入冰水,用自己冰凍的身體為得意降溫,第二天早上得意燒退醒來的時候,卻發現琴琴已經死在了地上。得意用利斧砍斷自己大腿的動脈,以求同死,鮮血從門縫里汩汩流出,令人觸目驚心。琴琴和得意的愛情,最終沖破了世俗,絕癥將他們連在一起,絕癥讓愛情來不及變質。而這種強烈的、極致的愛,只有用紅色來表達,感覺才最為酣暢淋漓,紅色在影片里面是愛情的見證,是絕望中的那縷希望,它貫串著全劇,帶有強烈的表意性。
康定斯基在《論藝術的精神》中特別談到了紅色外套的情感作用:“一件紅外套卻是完全另外一回事,因為事實上外套可以是任何顏色的。不過紅色最適于用來滿足各種純粹的藝術需要,因為只有在藝術中,它才能不帶任何物質目的地被使用。畫家必須考慮的不僅是紅色外套自身的內涵,還得考慮穿衣者與它的關系,以及與整幅畫面的關系。現假定這幅畫表現出悲哀的效果,紅色外套的人物是哀傷因素的中心——或者通過把此人安排在畫面中心,或者通過其表情、姿勢、色彩等等,那么這紅色就會給人極度不調和的感覺,它能使畫面的幽暗部分尤其是主要人物明顯突出,使用本身內涵悲哀的色彩反倒會減弱整幅畫面的戲劇效果……”[3]顧長衛在《最愛》中對紅色的運用,幾乎可以看做為該理論的電影實踐版。
色彩,一種沉默而又最富有感染力的視覺語言,日益被電影導演們所重視。我們看到越來越多的影片在色彩語言的運用上不斷的在發展創新,挖掘著色彩表現的無限潛力。單一客觀色彩的運用早已成為過去,未來的電影色彩必定是更加走向多元化,更加富有美學價值。
[1]梁平,李力.電影色彩學[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277.
[2]梁平,李力.電影色彩學[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103.
[3]康定斯基.論藝術的精神[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7,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