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視頻監控對公民權利之影響以公共場所隱私權為例

文 / 余德旋

論視頻監控對公民權利之影響以公共場所隱私權為例

文 / 余德旋

視頻安防監控系統具有獨特的保全、阻卻、預警、快速反應功能，使其在安全防范領域占據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無論在國內還是在國外，視頻安防監控系統被國家執法機構、公司企業和個人廣泛應用于安全防范和監控犯罪。越來越多的電視監控設備走進人們的日常生活，這些“電子眼”在監控社會治安狀況，保障大眾安全的同時，也引出了個人公民合法權益的保護問題。在城市里廣泛地安裝探頭等電子監控設備，其違法和不當使用也可能引發侵犯公民隱私權及限制公民行動自由等消極作用。本文即著眼于視頻監控的雙重性，從公共場所隱私權入手，分析視頻監控對公民權利的影響。

一、公共場所隱私權的基本類型

（一）個人信息自治權

從信息科學的角度看,信息是指用符號傳送的報道。報道的內容是接收者預先不知道的，要通過數據加工處理后才能得到。因此,信息對接收者而言即為知識,英文中信息( information) ,是指經過加工后的數據( data of data) ，它對接收者的行為能產生影響,對接收者的決策具有價值，亦即知識或消息( something told; knowledge; news)。1.梅紹祖：《個人信息保護的基礎性問題研究》，《蘇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第2005年第2期，第25頁。

對于個人信息，學界觀點也有不少爭論意見。有學者認為“所謂個人信息,包括人之內心、身體、身份、地位及其它關于個人之一切事項之事實、判斷、評價等之所有信息在內。換言之,有關個人之信息并不僅限于與個人之人格或私生活有關者,個人之社會文化活動、為團體組織中成員之活動,及其它與個人有關聯性之信息,全部包括在內。”2. 范江真微：《政府信息公開與個人隱私之保護》，載《 法令月刊》，第52 卷第5 期。美國Parent 教授認為“個人信息系指社會中多數所不愿向外透露者(除了對朋友、家人等之外) ;或是個人極敏感而不愿他人知道者(如多數人不在意他人知道自己的身高，但有人則對其身高極為敏感，不欲外人知道) 。”3.陳起行：《信息隱私權法理探討——以美國法為中心》，載《政大法律評論》，2000 年第64 期。

從法理上講，個人信息應該是指所有能識別出個人，或者同個人相關信息和結合而可識別出個人的信息。這些信息可以覆蓋一個人生理、心理、智力、個體、社會、經濟、文化、家庭等各個方面，如個人的姓名、性別、出生年月、民族、籍貫、職業、學歷、聯系方式、婚姻狀況、收入和財產狀況、健康情況、犯罪記錄等事項。具體包括：

第一，個人信息決定權

個人信息決定權, 是指信息權利人在國家法律法規、公序良俗和社會公共道德允許的范圍內，信息權利人有權決定個人信息在什么領域,基于何種目的、何種方式被收集、利用，并決定其個人信息是否被收集、存儲和處理以及以何種方式、目的、范圍被收集、存儲和處理的權利。個人信息決定權集中反映了個人信息權的人格權屬性,是信息權利人就其個人信息擁有的首要的權利,在個人信息權內容中居于基礎權利的地位。

個人信息決定權包括以下內容:信息權利人對個人信息有權直接控制、支配而保持不被他人非法收集、利用,信息權利人可采用適當的技術如用加密的方式封鎖計算機信息來保護個人信息的隱秘與完整;信息權利人有權決定個人信息是否被收集、利用或更新。信息權利人有權保持自己個人信息的真實性與完整性,當信息的真實性與完整性受到侵害時,信息權利人有權對資料進行更正、補充或采取措施排除他人使用。

第二，個人信息知情權

個人信息知情權,是指信息權利人有權知悉個人信息處理主體及其對信息權利人個人信息使用情況的權利。信息權利人要實現對個人信息的控制與支配,必須首先了解哪些個人信息被收集、處理與利用,特別是在這個過程中個人信息是否被保持完整、準確。

第三，個人信息處置權

這項權能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個人信息更正,是指在個人信息采集、存儲、處理和傳播過程中,信息權利人得知其個人信息錯誤、不完整或不準確時,有權要求信息處理主體及時予以更正；二是個人信息暫停使用和刪除,是指在法定或約定事由出現時,信息權利人有權要求信息處理主體以一定方式暫時停止個人信息處理或刪除其個人信息的權利的權利。

（二）親密關系自治權

何謂“親密關系”? “親密”一詞在英文中為“intimacy”,其英文解釋為：親密、親昵、關系密切或者性行為。親密關系主要是指朋友、家人、親戚之間的親密關系，包括性伴侶之間的親密行為。其詞源的意思表明這種關系是人類的最深處的情感的外在關系表現。美國學者休·拉弗勒斯認為,“親密關系，指的就是有自覺情感作用其間的社會交往領域，它范圍極大而包容深廣，親密關系存在于各種不同類別的主體之間，情感性是它的關鍵詞。親密關系是一個“自覺情感的天地”。

國內也有學者將親密關系定義為“某人是某細小單位的一部分，而這個單位要求與外界隔離，以便在兩個或以上的人之間建立一種親密坦誠的關系”。5.張莉：《論隱私權》，載徐顯明主編：《人權研究》第三卷，山東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392頁。

親密關系的特征包括自然性等多個方面，但理解親密關系的關鍵環節是了解其私密性的重要特征。中國有句俗話叫“家丑不外揚”，生動說明了每一個親密關系的成員，都不會也不愿意自己關系內部的事情向外公布，包括關系內部的規則，或者是關系內發生的事情。不僅僅是所謂丑事,就是日常生活中發生的普通事件也都沒有人愿意向外人袒露，因為這些是在親密關系內部發生的。6. 韓長安：《淺析親密關系對國家法的消解》，載《理論法前沿》，2007年第5期，第29頁。

親密關系的私密性最突出地表現在兩性之間的性關系上。隱秘的性生活和性愛是兩個個性的秘密。任何第三者以及一切第三性的東西都不可能成為它們之間的評判者，甚至不可能弄清楚這里所顯現的實在。這是人的個性生活中最隱秘和最個性化的的方面，個性不愿意向其他人敞開這個方面，有時也對自己隱藏。在西方的傳統觀念中,自從亞當和夏娃偷食了禁果,人類便有了性的羞恥感,并知道不能在公共的場所進行性活動。正如有的學者所言:“所謂性愛可以說是兩個人從公開領域移向隱蔽領域的過程。性愛表現原則上回避公開領域而隱蔽起來。”“人類的性活動，一般來說是屬于非隱蔽場所不能進行的行為。”7.[日]橋爪大三郎：《性愛論》，馬黎明譯，百花文藝出版社2000年版，第50、51頁。人類的性活動及由此形成的性關系是人類的重要社會關系之一，但是其一開始就“從其他社會關系中分離并被其環繞起來。反過來說，社會是以其非性愛的社會關系，具體來說，是以語言和權力將性愛行為掩蓋起來。一切人類社會都經歷了將性愛關系即性愛行為隱匿起來，并進行加工分解。……性愛關系封閉于當事人之間，而其他社會關系則呈現‘開放’的形態”。8.《馬克思恩格斯選集( 第4 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5頁。

所謂親密關系自治權，就是在劃出專屬個人“親密關系”的領域并給予保障，避免國家、社會和他人的侵入。在社會生活日漸成形與壯大的同時，個人仍應有權保持其個人空間（包括有形的空間與無形的空間）不受外界的窺視或侵擾，這種具有高度屬人性質的私人事務具有高度的私人性,即便在社會共同生活之需要下仍不允許外界入侵。

日本學者橋爪大三郎就性愛行為說到，“性愛行為具有隱蔽性，只存在于當事人之間，而無須讓第三人知道。因此，有性愛表現反復積累而產生的性愛關系，不必向第三人展示，毋寧說也不必征得第三者的同意。”9.[日]橋爪大三郎：《性愛論》，馬黎明譯，百花文藝出版社2000年版，第62頁。親密關系之所以需要自治,主要是因為:一個智力健全的人是一個理性的人,每一個人都具有獨立的人格,都對自己的行為和利益具有獨立的判斷能力與決策能力,都是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最佳判斷者和決策者。10.參見周安平：《社會自治與國家公權》，載《法學》，2002年第10期。

能夠判斷自己的利益,當然也就能判斷自己的情感,能夠決定自己的感情交流對象、交流方式以及是否交流等情感自治的問題。親密關系的自治還有一個更富于倫理性的原因:情感是人的靈魂,沒有了感情就等于是動物;情感不能自治,人就是別人的奴隸,不能構成完全意義上的人。

（三）獨處權

獨處權，顧名思義是指單獨而不受干擾的權利。此種權利允許個人享有與公共利益無關的發展個性所必要的安寧和清凈。獨處權的實質是排除接觸個人私人領域的權利。其基本前提就是承認個體心理中隱藏著感情和與他人分開的愿望。獨處與孤獨的定義又不同，孤獨是一種從他人身邊撤退、單獨隔離的狀態，獨處權的含義遠比孤獨廣泛，它包括排除政府干擾的自由、排除他人和媒體侵犯的自由等。

獨處權即獨處欲望與情感，是隱私權的利益本質深入。我們可以了解到,對隱私的想法,大抵由“免于被他人所觀看或探知”以及“對于獨立于社會或免于他人干涉的欲望”二者共同構成。這進一步可以得到這樣的暗示:人性中有欲求獨處不被干擾的感情利益。人會尋求至少是暫時性的逃離或中止與他人的接觸或對話,因為他人的出現已經變為超出負擔的、令人感到壓迫的,或僅是令人厭煩的,而這似乎是會發生在任何社會或文化環境的事。11.張萬洪，徐亮：《隱私權本質的解析與界定——隱私權的法哲學反思》，《青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07年第1期，第21頁。

美國學者Gavison認為，隱私權的利益與他人對我們可接觸程度密切有關。她甚至將隱私權理解為限制他人接觸的狀態及其程度，一個完全不與他人接觸的人是享有完美隱私權的人。隱私權可以通過三個獨立但相關的方法獲得，一是通過保密，無人知道你的信息；二是通過隱名，無人注意到你；三是通過獨處，無人接觸到你。12.See Gavison, R.,'Privacy and the limits of law'，Yale Law journal 89(1980), P421-471.轉引自張莉：《論隱私權》，載徐顯明：《人權研究》（第三卷），山東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第393頁。

臺灣學者陳仲嶙認為，不欲他人干擾的這一類感覺,通常是一程度上的問題,可能因為不同的自我成分、時間、空間與人的因素而產生變化。例如,有些東西可以讓公眾看到,有些東西則不可以,就后者而言,有些可以允許家庭成員看到,有些則除了自己之外誰也不能得見,有些場合,我們希望對所有他人封閉,但其它時候,可能只有一些人我們希望摒除在外,社會的互動反而是被欲求的……像人們需求從公開的相遇中休息,他們也需要定時地逃離自己,缺乏時常豁免的那種隱私，會讓人發狂。13.陳仲嶙：《隱私權概念的理解與充填》，載李鴻禧：《臺灣憲法之縱剖橫切》，臺北元照出版有限公司2002年版。

在現代社會生活中，每個人都需要必不可少的私人空間，以及私人空間內的個人自由和安寧。這是自然人生活的實際需要，也是個人心理安全的需要。如果沒有個人空間的自由，不僅會加劇個人心理的高度緊張，甚至加劇人與人之間的摩擦與沖突關系。在競爭日益激烈、人際關系日趨復雜的現代社會的今天，更需要、更有必要為個人保留一片私人空間和個人自由。

（四）空間隱私權

除以上權能外，空間隱私權也是一種重要的隱私權，空間隱私權是指當事人就特定私人空間不受他人窺伺、侵入、干擾的隱私權。“私人空間”包括任何私人居所，包括貼近該居所的庭園（花園及附屬建筑物），但包括任何毗鄰的田地或草木區域， 此外亦包括酒店的睡房（但酒店的其它地方除外）， 醫院等治療或收容病人的地方，以及公眾人士不得內進的校舍、商業處所、飛機、船只及車輛等。一些國家的判例表明, 隨著社會的發展，“私人空間”的概念范圍也在不斷擴大。即使是公共場所和工作場所的某些特定區域，在個人使用的時候,也有可能形成隱私空間。如個人使用公共廁所禁止他人窺探、雇主在工作場所利用閉路電視監視雇員、某人在公眾場所非法設置秘密的攝像頭等,都可能構成對隱私的侵害。

在“內德訴通用汽車公司（Nader v. General Motors Corp）”案中，法院明確宣稱：“一個人并不因其身處公共場所就自動地將自己的一切公開化。”14.Sharon A. Madere， Paparazzi Legislation: Policy Arguments and Legal Analysis in Support of Their Constitutionality，46 UCLA L. Rev. 1633，1644 ( 1999).德國上訴法庭在審理傳媒把摩納哥卡羅琳公主與男友在一家花園餐廳的隱蔽角落用膳的照片發表一案中認為，餐廳系公共場所，且還有其它顧客就座，裁定該等照片沒有侵犯她的私人領域。15.BGH NJW 1996, 1128 (1.9.1995), cited and discussed in B S Markesinis amp; N Nolte, “Some Comparative Reflections on the Right of Privacy of Public Figures in Public Places” in P Birks (ed) Privacy and Loyalty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97), P118-122.這項裁決被聯邦最高法院推翻。最高法院拒絕接受私隱只可以在室內享有這個說法。它指出公主“為了避開其它人的目光而退隱至一處隱蔽角落，希望可以在那里不受其它人干擾，這點可以利用客觀標準加以確定。還有當時的情況特殊，因為她仗賴身處隱蔽角落此一事實，做出她身處公開場合不會做的事情。如果以該人為主角的照片是暗中秘密拍攝，發布該等照片便是在沒有充分理由支持下侵擾私生活的行為 ，16.Lord Bingham of Cornhill 在 “The Way We Live Now: Human Rights in the New Millennium” [1998] 1 Web JCLI一文提及。他在該篇文章的倒數第二段說該宗德國案例可以為英國法律的發展方向帶來一些啟示。他不認為嚴肅的偵查式新聞工作會受到任何威脅：“規定不可以在公眾人物在公共餐廳的偏僻角落里私下進餐時（在有違他意愿的情況下）拍攝他的照片，與限制拍攝或報道可能與公眾人物或責任人物是否適合履行他的職位所需要履行的職責一事有關的照片或新聞，兩者是不可以混為一談的。”最高法院裁定原告人將他們生活中的私人領域轉移至住宅以外。這使私生活的法律保護所覆蓋的地域空間擴闊至與公眾分隔的公共地方。該法院提出的例子包括酒店或餐廳的密封房間、體育中心、電話亭和在某些情況下甚至包括戶外的地方。該法院指出：

“與所有人一樣，屬于現代史一部分的人有權退隱至住宅以外的地方，讓他們不受干擾，毋須受到公眾的注視。這種情況甚至可以在公眾可以進出的地方出現，惟當事人必須在有關地方用某種形式將自己與公眾分隔才可。這種‘隔離境況’必須從客觀的角度確定。”17.引述于B S Markesan’s amp; N Nolte, above, at 121。法院隨即裁定，如果該等照片真的有價值也極其有限：“純粹是窺探別人私生活的煽情報道，與（用完全是關于原告人的生活中的私事的圖片去滿足的）公眾獲得娛樂的欲望，兩者不能被認定為值得保護。”在Lord Bingham of Cornhill, “The Way We Live Now: Human Rights in the New Millennium” [1998] 1 Web JCLI一文中提及。在另一德國案例里（OLG München 1988 NJW 915），一家報章刊登一張原告人在慕尼黑的英式花園內脫光衣服享受日光浴的照片。不是公眾人物的原告人在照片發表后失去晉升機會。慕尼黑上訴法庭裁定被告人須賠償原告人的經濟損失。被告人辯稱原告人在公共地方脫光衣服享受日光浴實已默許報章刊登他的照片，但這說法不為法庭接受。見B S Markesinis amp; N Nolte, above, at 126-127.

二、視頻安防監控影響公民權利的方式

（一）視頻監控的安裝場所設置不當

根據前文對公共場所的概念界定，公廁和公共浴室，肯定是屬于涉及公民隱私的場所，不應該有攝像頭的出現。廣州市越秀區環衛所市容監督管理所在廣州火車站西廣場公廁中安裝了6 個攝像頭。據他們的解釋，火車站這個位置有它的特殊性，由于流動人口較多，很多犯罪分子會集中在此進行各種犯罪活動，所以在公廁安裝攝像頭，全都是為了如廁者的安全著想，因為如廁者多是旅客，帶有行李，不便進入“小格間”，而是將箱包等物件放在過道上，小偷正好趁此機會下手。原來公廁里旅客丟東西的情況特別多，為了對小偷形成威懾力，也便于公安部門的取證，管理部門才在公廁里安裝了攝像頭。此舉對鐵路部門抓好治安工作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美國曾有過一個這樣的案例，聯邦偵探在偵查一起刑事案件中，為了對犯罪嫌疑人進行監控，調查收集有關證據，動用特工在公用的浴格天花板上安裝了攝像機探頭進行監視。事情透露后警方被告上法庭，法院對此進行了審理，法官的最后裁定是:浴室的浴格是“臨時的私人場所，短暫占用浴格的人對隱私權的期望是被社會接受為合理的。”18.People v Dezek, 107 Mich App 78, 308 NW 2d 652 (1981);p506頁。

視頻監控的安裝場所設置不當而導致侵犯權利的情況在我國也屢次見諸報端。2006年4月15日的《新京報》有這樣一則新聞引發了社會各界的關注和討論，國內某著名大學為保護學生們的人身財產安全，開始在該校女生公寓樓道里安裝監控攝像頭。按理說強化安全保護措施，對與深受校園碩鼠危害的廣大學子而言，理應受到歡迎。但該報道指出：“女生們炸開了鍋，認為這樣侵犯了隱私權”：“廁所在樓道盡頭，上廁所穿衣服都得受限制”，“天氣已經熱起來了，誰在宿舍里沒有暴露的時候啊”。中國民航報一篇題為“管理權侵犯了隱私權”的文章，報道了關于某航空公司在其工作場所安裝電子攝像頭，監控空乘人員工作行為的事件。這一事件引發了關于電子監控的諸多爭論。航空公司稱，安裝攝像頭是為了保證服務質量，提高勞動效率，且電子監控并未入侵員工的私人空間，應屬于公司的正常管理行為。而該航空公司的員工則認為，公司行使管理權應有一定的界限，在工作場所安裝攝像頭來監控員工，無疑是侵犯了員工的人格尊嚴和個人隱私。無獨有偶，紹興晚報和浙江新華網也相繼報道了類似事件，杭州某合資企業在公司的辦公室里安裝電子攝像頭，引發了員工的強烈不滿。

政府部門在公共場所安裝監視器，不可避免地會對一般人通常的生活習慣或行為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心理制約，并由內而外地構成行為上的限制，除非當事人默示同意或認可被監視，即忍受其對自己之隱私或資訊自決權的可能侵害，否則其行為自由就會受到影響。另外，行為自由也屬于一般人格權的范疇，個人行為除傷及他人權利、違反憲政秩序或社會道德外,應有完全作為或不作為的自由。在公共場所安裝監視器的行為，造成了公眾不愿意到此場所的心里制約或行動限制,侵害了當事人之行為自由。因此，在公共場所安裝監視器的范圍應該嚴格依法設定。

（二）視頻監控超過必要限度

前文介紹過，英國某官員建議政府應在國內街燈上安裝隱蔽性的X光攝像監視系統。X光攝像監視系統擁有透視功能，固然能將街上過往行人有否藏有槍械或炸彈將一目了然，但監控所及的范圍之內，無論男女老少，在監控者眼中則皆為一絲不掛。又比如安裝在A T M自動提款機上的攝像頭，監測范圍除了人像外，還瞄準密碼；在公共場合攝像頭對準他人身體隱秘部位等等，這些行為使得個人權利難免被嚴重侵犯。

在公共場所,對特定人進行持續高強度、近距離的觀察、攝像和拍照，同樣對被觀察者具有高度侵犯性，使被觀察者安寧感消失。所以這種記錄應當被限制在一定的距離外和合理的強度內。美國評論家Jennifer Granholm認為,一個步行者期待公眾和警察不看他是不合理的,但他可合理期待不被高倍遠程監視器監聽他的私人談話。同樣,一個人在公共場合看信時,他絕對不會想到自己的信件會在高倍監視器下一覽無余。因為政府官員不應通過遠程監視器來監看他人私人信件的自然假設應是隱私、安全、尊嚴的基礎之一,也是區分自由社會與專制社會的根本區別。19.See Stephen P. Jones, Reasonable Expectations of Privacy: Searches, Seizures, and the Concept of Fourth Amendment Standing, 27U. Mem. L. Rev.(1997),p.940.根據“Katz v. United States”案確定的規則,如果一個人在電話亭談話,只要以正常的視覺和聽覺難以獲知其談話內容,此時他就具有合理隱私期待,有不受“隔墻有耳”(the uninvited ear)侵擾的憲法上的權利。因此,在電話亭附近安裝帶有明顯標識的常規監視器不會對當事人之合理隱私權造成侵害,因為這就如一個警察在場,有合理隱私期待之當事人此時肯定不會再進行含有隱私內容的私人談話一樣。但是,對于用高倍和遠程監視器材來代替警察的耳目在遠處進行監視,就可能對公眾之合理隱私造成威脅,從而不具有安裝上的正當性。20.See Katz v. United States, 389 U. S. 347(1967).實際上,高倍和遠程監視器之所以不具有安裝上的正當性,是因為其具有隱蔽性,而不為公眾所知。2001年,在“Kyllo v. United States”一案中,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宣布利用具有穿透功能的紅外線監視技術為不合法。21. See Kyllo v. United States, 533 U.S. 27, 34 (2001)

正在某風景區散步的游人，面對到處布設的攝像頭可能會有如同被剝光了衣服的感覺。心理學家分析，可能有5%-7%的人會有心理學上稱為公我意識強烈的現象，他們關注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形象，隱藏的攝像頭會造成不安全感等消極心理，會焦慮緊張，甚至由于心理壓力而影響行為。每個人在公共社交場合都有身體邊界和無形的心理邊界，而目光就是反映心理邊界的最重要指標，攝像頭會造成部分人感覺自我心理邊界受到侵犯。

（三）不適當使用視頻安防監控系統捕捉的畫面

前面所舉事例中，樓道雖然是公共場合，可廁所就在樓道盡頭，上廁所時如果不注意穿著，就很有可能走光。學校聲稱將監控錄像室設在了保衛科，每天24小時有人值班，外人不能輕易進入監控室，不會隨便暴露學生們的個人隱私。但是，學生的隱私不是時時有保衛人員在“欣賞”著嗎？另外，誰又能保證錄像帶一定安全，不會流出監控室？2003年，上海一所中學被自己的兩個學生告上了法庭，一對男女學生在上晚自習時看教室里沒有其他人便在教室親吻擁抱,被學校的監控錄像設備錄了下來。后來在學校的思想道德教育的教學錄像片中居然出現了二人擁吻的鏡頭，而且被配以反面教材的說辭。錄像片播放完畢后，二人在學校里被所有碰到的學生指指點點，此時正臨近高考，這個鏡頭的播放，給當事人的心靈和學習造成嚴重的影響，他們甚至想以死來向學校和社會表明自己的尊嚴不容侵犯。近年來，湖南某電視頻道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在電視節目中將道路監控設施抓拍的違章車輛車牌向全省市民廣而告之。雖然車輛違章是一種故意或過失都能造成的輕微違法行為，但自己的車子和違章行為被公之于眾畢竟是不名譽的事情。目前鮮有報道稱被示眾車主有投訴，但難免有人犯嘀咕，交警對違章可以有更方便的方式告知，畢竟法律對交通違章的行為人沒有名譽權的懲戒規定。

（四）非法同步錄像行為

所謂“同步錄像”，通常是指視頻監控“既看又錄”的情形。這種操作方法相較于“單純觀看”而言，增加了記錄個人圖像信息的功能。當公共場所中的一舉一動都開始被別有用心的人進行記錄與歸檔后，個人隨時會因自己的言行舉止承擔風險。而當我們決定走上街頭之際，可能會成為跨越時空、地域之眾人目光焦點，鏡頭下一雙雙不認識的眼睛、屏幕前一撥接一撥的陌生觀眾群，都將成為你的觀眾、分享關于你的個人圖像信息。香港個人資料私隱專員公署在對香港郵政以針孔攝錄機收集雇員個人資料行為進行調查后發表報告，他們發現長沙灣郵政局于不同工作地點裝有六部針孔攝錄機，其中一部安裝于女廁門外的墻上，用以監視走廊的情形。由于針孔攝錄機藏在天花板、墻上的插座盒中，或在監察范圍上天花瓦頂的位置，令人難以察覺針孔攝錄機的存在。個人資料私隱專員表示理解香港郵政有理由保障香港郵政及其客戶的財產免遭失竊，但在評估香港郵政面對有關失竊的營運風險程度后，認為使用大規模錄像監控嚴重侵犯私隱的針孔攝錄機，且所得證據未能顯示失竊的風險程度足以成為大規模錄像監控活動的理由。

前段時間曝光一系列偷拍事件，也暴露了視頻監控的潛在危險——對個人隱私權利的侵入和妨害。例如，廈門某公司原總經理在女工廁所安裝針孔攝像頭對公司女工上廁所的過程進行偷窺。某地一男子在其出租房屋安裝視頻監控系統，對其房客的生活起居進行全程監控，偷拍房客洗澡、如廁長達數年之久，在被公安機關查獲時，竟有數十名房客出現在被偷拍的錄像帶上。2003年，湖南警方破獲了一起作案手段獨特的盜竊案件，犯罪分子徐正國在株洲火車站租下房間，將私自購置視頻監控設備安裝在銀行ATM機附近，對使用銀行ATM進行錄像監控，獲取銀行卡密碼。他還另外雇傭了6個人專門在柜員機附近，揀拾客戶丟棄的銀行回單，然后回到長沙整理資料并克隆出儲戶銀行卡取款。通過這種方式，徐正國盜取存款20多萬元。

（五）使用視頻監控的執法行為的法律缺陷

《道路交通安全法》頒布實施后, 為公安交通管理部門的非現場執法提供了法律依據, 利用現代科技手段查處和震懾交通違法行為的“ 電子警察” 在許多地方被普遍采用。“ 電子普察” 等交通管理非現場執法手段的出現在交通管理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同時，使用視頻監控捕捉的違法信息進行處罰，又剝奪了當事人的陳述權、申辯權等合法權益。《行政處罰法》規定, 行政機關在作出行政處罰決定時, 應當聽取當事人的陳述和申辯,否則, 作出的行政處罰決定無效。但是“電子眼” 執法中, 通常當事人違章被拍時是不知情的, 所以也無所謂陳述與申辯而當事人知道被電子眼拍到違章時, 已經收到處罰決定書。換言之, 處罰決定是在當事人陳述、申辯之前作出的, 顯然違反了《行政處罰法》規定的處罰程序。

另外，電子眼執法只是解決了對違法行為的發現和固定證據問題, 處于交通執法的“ 發現和認定事實” 階段上, 而交通執法過程還包含諸如告知違法者處罰事實和理由、聽取陳述、申辯甚至舉行聽證等重要程序, 這些程序是法定的而不是可有可無的。當前的“ 電子眼” 執法恰恰忽視了這些重要程序, 使得當事人的權益無法得到有效保障, 甚至造成違法行為的不斷延續和反復出現。

以上行為方式只是一種非完全的列舉，是一些常見的侵害隱私權的方式。在實踐中，可能還存在一些其他的侵害隱私權的方式。由于視頻監控設備本身的計量準確度、運行質量問題，或監控設備的質量問題等原因，也可能發生數據錯誤現象，導致認定事實錯誤等，而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還可能出現一些新的侵害隱私權的方式。

（作者單位：武漢大學法學院2007級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