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梁舊事（三章）

■雷霆

矮下來的心事

官道梁的初冬是憂郁的。大風(fēng)吹過后，蒼天瓦藍。祖屋的泥墻，暗藏斑駁的記憶。

其中的麥秸依稀保留著淺黃，風(fēng)掃過曠野，能聽到落葉飄零的聲響。

我看見的村野像祖先反復(fù)操持的家業(yè)。

早年，我們是有山有水的好孩子。需要的話，五谷會橫過來猶如逼面的福氣。如果風(fēng)吹得不急，請減去被墑情忽略的草根。

沒有秘密可言，初冬的田野上有玉米稈四散的骨骼。馬車的影子時隱時現(xiàn)，像在云端里。飼養(yǎng)處的牲畜，把青草含在心底取暖。

什么瞬間照亮了植物的背面，家譜的榮光？

整個冬天，官道梁有風(fēng)吹不塌的窗戶。我不說是蒼茫的北國，只因有皇天在上，原諒我走得遠了，離官道梁的平靜遠了。如果不在磚墻上刻下類似于山川的話題。

四海無邊，五湖有家，接下來雪花要落下。我用整個童年望一場大雪，和它碎盡的念想。靠矮下來的谷垛存儲陽光。暗下來的時光，是冰河之下昔日的流水、兩岸輕輕開啟的蟲鳴。不為人知的深啊，剛好彌漫你柔情浩蕩的東風(fēng)。

在十二月

我是說冰河的固執(zhí)。砍山柴的時候，我們得小心地經(jīng)過它。在它的上面，有日月的安靜，河谷的悠遠。要是在往日，我們會早一點兒出發(fā)，比如陽光一竿子高時。現(xiàn)在起風(fēng)了，舊樹葉飛起又落下。

父親說，歇晌后進山！好久了雪花還沒有飄下來。天，冷是冷了，但向陽處仍有薄紗般的暖和。一根麻繩，一片鐮刀，要么縱橫山野，要么深入到汗水，不管怎樣，一捆山柴，雖然不是我們的命，至少它能夠點燃。

有時候想一想生活，學(xué)一學(xué)山柴的韌。回憶一把柴火送往爐膛的距離有多遠，在火中留存的濕度。

在十二月的官道梁，山柴挺立，就有人間的溫暖悉心相傳。

我已深入到舊時光了，卻依然兩手空空。我說出的老屋，只剩一面向陽的土墻。炕圍畫依稀可見古戲曲主角在舞袖，我是說這梁上原本是苦中有樂的、宿命的。根的堅守，坡上的歌謠。這些走遠的事物連風(fēng)也懶得去吹了，塵世伏在一群麻雀的背上不多不少。

我甚至也是多余的那點兒冷，焐不熱看起來有用的聲名功利。你瞧一瞧，消失的是不是就是得到的，在十二月，我經(jīng)過冰河時，陽光暖暖地照著大地……

本我中的破壞欲被瑪麗淋漓盡致地宣泄了出來。當(dāng)她第一次到農(nóng)場，鞭子便在摩西的臉上有了用武之地，這也是瑪麗和摩西的第一次碰面。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只因摩西停下來擦了下臉上亮晶晶的汗珠，補充因過度勞動流失的水分，就是這些再平常不過的動作激怒了瑪麗，“她情不自禁地舉起鞭子，在他臉上狠狠地抽了一下，她看見他漆黑的臉頰上有一條烏黑的傷痕，從那兒冒出了鮮血”。但讓瑪麗真正氣憤的是她想到這人竟然可以到警察局去控告他?，旣悓蛉说囊筇籼?、刻薄，導(dǎo)致家中頻繁更換傭人，迪克和她一度無法找到肯為他們服務(wù)的傭人。瑪麗對這些土人極為苛刻，鞭打、克扣工資是常事，并從中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歡樂。

叢林深處

如果冬日的時光還嫌不夠短暫的話，就加上山坡陰面的積雪。用它的白，把一會兒的消融拉回到早年的故事。

我已是躲不開山高水長的舊時臣子，除了留守的行囊，找不見接下來的蒼茫。

這樣的季節(jié)有硬朗的叢林梳理，一脈相承的花蕊是否想要吐芳香？

顯示你的美，要帶上大海的憂郁！

風(fēng)雪之前，官道梁的寂靜是重復(fù)的，溝里的樹葉有時候被迫吹過山坡。

晨光散漫，野雞要留下雪花狀的爪?。谎蛉涸跂艡?，細細的鼻孔傳達暖意。

舊日的春聯(lián)已是不再鮮紅的祝福了。好的光景守著谷倉，不好的年月老鼠成災(zāi)。瓦房里有嗆人的味道。

照壁是磚刻的，家訓(xùn)清晰可見，清晰得能照見世間的不平和包容。

南墻的角落，去秋的豆秸筋骨不在。最上面的一層，緊張得失去了平靜。你這來臨之前的羞澀，要求表達夢想。

有時候，官道梁在動，更是時光在動。舊戲臺墻壁上的彩繪，只留一抹痕跡。我知道從這里走遠的是畫匠的功夫，一條蛇的斑斕猶如一個秋天的記憶。十二歲那年，我背著土豆下坡，正好遇見它鉆入草叢里，多么干凈的美！

黃昏、夕陽、牛羊，眼前的河流發(fā)出往年的響聲時，我已回家。這些年，我是不是總想復(fù)制你啊，靠僅有的那點兒記憶的碎片？

煙塵四起，我咬緊你的疲累，像野梨樹的根拼命嵌入山崖。樹后是一小片抖動的陰涼。有時候官道梁在動，噢，不！是時光中有風(fēng)在吹動。

叢林深處，清風(fēng)不見明月。

我是離你最近的一場雨水，卻總讓你的眼眶為我徹夜干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