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隆文
凌晨一點多鐘,女人還沒回家。
男人躺在床上,盡管很累,可男人腦子亂糟糟的,怎么也睡不著。
中午,孩子沒回家吃飯,男人就知道準沒好事。果然,下午的學校體育運動會,孩子報了名,卻不去參加。老師急得打電話來向男人追問,男人不知道去哪里找兒子。一遍又一遍撥打兒子的電話,可兒子不接,八成是游戲廳太吵,兒子沒聽見。
男人感到羞惱,對兒子又是氣,又是恨。
男人忙,晚上還要加班,分不開身來照顧孩子。男人給女人打電話,讓女人下班后回家好好和兒子談談,女人說晚上有事。聽得出,女人還在為男人前兩天不理睬她的事賭氣。男人知道,女人說的事,不過是和幾個同事湊在一起打打牌,沒什么丟不下的。加完班后,男人打電話給女人,問女人在哪里?男人說去接女人回家。男人想,老這么冷戰下去也不是辦法,受傷害的不僅僅是大人,還有未成年的孩子。女人沒告訴男人在哪,只叫男人別管女人的事,讓女人好好玩一會兒。
回到家,已經晚上十點多鐘。見孩子已經熟睡,男人不忍心再叫醒孩子。孩子的獨立生活能力挺強,但自我約束能力極差,做事忒出格。不僅學習上不去,而且不遵守學校紀律,經常帶班上的同學去上網、打游戲。男人傷透了腦筋。
男人又給女人打了電話,催女人回家,好好談談孩子的事,也好好談談他倆的事。女人依舊沒應允。十二點多鐘,男人帶著失望的心情上了床。第二天還有許多工作要做,上午要開會,下午要參加市里的聯歡會。
可男人輾轉反側,怎么也睡不著。在這個沒有溫情的家,男人感到很壓抑,也很寂寞。那個曾經把自己視為生命的人,變化竟如此之大,令男人感到特別失望。
男人感覺房間里的空氣快要把男人窒息。有一種逃離家門的沖動,而且越來越強烈。
穿上衣服,又加了件外套,男人仍然感覺有些涼意。剛下過雨,路上濕濕的,夜風吹來,充滿了蕭瑟。男人攏了攏外衣,一陣來自心底的凄冷,襲滿全身。
獨自在街上游走,男人發覺自己竟無處可去。街上的店鋪,早已關門。靜靜的夜里,只有不知疲倦的街燈在亮著。梧桐樹下,也只有男人孤單的身影在游動。
曼谷雨林,一家剛開業不久的浴池,也是目前市里規模最大、服務項目最全的一家浴池。那是有錢人瀟灑的地方,男人沒進去過。
女孩個子不高,長得還算秀氣,只是略胖些。女孩問男人需要哪種服務,說有中式按摩、韓式按摩和什錦按摩。他問啥叫什錦按摩,女孩說,也就是中式或韓式按摩加個踩背。
男人喜歡踩背,孩子小時,男人常趴在床上讓孩子爬到背上去踩跳。孩子開心,男人也感覺舒服。
男人說,那就來個什錦按摩吧。
女孩打電話要了盤水果,給男人倒了杯水,又給自己倒上,喝了幾口,請男人讓出一截床位。女孩爬上床,坐在男人身后,放了個枕頭在大腿上。女孩讓男人躺下來,把頭靠在她雙腿間的枕頭上,她要先給男人做頭部按摩。
女孩說:“先生,你頭上長有很多白頭發呢。”聽得出,女孩的普通話不是很純熟。
男人嘆道:“是啊,我老了,都長白頭發了。”
女孩說:“先生不過三十來歲年紀,哪里就老了呢?我還見過十七八歲長白頭發的呢,那也叫老嗎?”
男人心里想,如果只有三十歲,做夢都會笑醒。說:“老了就老了唄,歲月不饒人啊,你也別安慰我了。”
女孩說:“你看著是很年輕呢,我不騙你,我幫你把頭上的白發拔拔吧?”
男人靜靜地閉著雙眼,任女孩拔他頭上的白發。男人的心,已經飛出了浴池之外。當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多鐘,男人不知道女人是否已經回家。回家見不到男人,不知道女人是否焦慮。
女孩很乖,見男人滿是倦意,便不再說話吵他,只是默默地做著她的工作。其間,男人也問過女孩的一些基本情況,得知她姓王,是縣上的人。浴池開業至今,一直在這服務,有半年多了。女孩給男人拔過白發,做了頭部按摩,又給男人做肩背、腹部和手足的按摩。女孩給男人做肘部牽拉時,五根纖細的小手指和男人粗大的手指交互握在一起,男人心里微覺異樣。其間,女孩也吃了些水果,并取了兩片喂男人。回想在家時,女人也曾削過水果喂男人,心里不覺又有些暖意。
女孩做按摩時,常把頭扭過去看電視,顯然不是很用心。但男人沒做聲。男人本來只是想有個人陪著就行,至于她服務的手法如何、到不到位,男人已經無所謂了。
踩背比做按摩還累,女孩雙手拉住吊桿,站在男人臀部,用腳揉搓著男人的大腿、腰背,用的都是巧力。下得床來,額上滲滿了細汗。
四點鐘時,女孩的服務終于結束。簽了收費單,女孩問男人,要不要把電視和燈關上。男人說:“關了吧,出門時,順便把門反鎖上。”
女孩走后,男人心事重重,依然沒有睡意。男人好擔心自己精神不濟,應付不了白天的工作。
早上七點多鐘,男人給家里打電話,想叫醒孩子上學。電話那頭的人沒說話,男人知道是女人。男人也不說話,悵然把電話掛斷。
上班的路上,男人怏怏而行,從身體到心靈,都充滿了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