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車窗,吮吸夜晚清涼的
肉體:她實在太溫順了。
月亮——它性感的腳踵,
正笨拙地拖動著自己。
這個倒掛的女人,松垂著月光的發絲,
“如同琴弦,等待被繃緊,”
被更稠密的鳥彈奏——
眼前是小站稀疏的花園,
我看見我站在另一座霧中的站臺上,
仰著頭,腳步遲緩而堅決。
棲息了太久,火車像火苗,
突然被一股氣流晃動。
山的手掌,猛地扯了一把,
是誰發出了受虐的喊叫——
手指確認了倒錯的歡樂,
顯然,山被自己的能量迷住了。
住在我左心房的女人
如同一枚冷水中的方糖
而我的右心房,一間別致的
戒毒所,窗戶和墻壁都是柔軟的
你的毒癮 帶著淬火的聲音
掙扎于其中,顯得可笑
好比一場沒有道具的彩排
均勻,迅速,不帶情感
諸神在標準間,狂草著
昏聵的遺書。愜意又安全,
只是難以把握——
我曾路過的地名漸次熄滅了,
舊日詩篇,不過是幽靈
和他的孤兒;不過是一枚
融雪時的檐冰,似乎只要
僵立不動,就不會受到傷害
裙裾輕盈。對于疼痛
它們是合格的磁石
柔和的動作,留給空氣
留給我一個能吹拂的過去
光潛入你的膝下,鐘聲滲入你的身體
香火正湮沒你的銀質
“不,她不是在享用禁果,
她只是揭開自己體內的簾子。”
里面的純潔更讓我脆弱:
是誰的座椅,又是誰出生的福地?
不能停留太久,你只能容納
有限的沉溺與垂詢
清冷的光,戒備著陌生者的追逐
注視太久。目光:融化的肥皂,
白色羽毛上抖落的血。
來不及忍受,更來不及廝守一生——
好比剛從夢里醒來,
卻已走進墳墓。
暮色四合。湖泊上
看不見的回旋梯里,
徒勞著幾只白鷺。
就像幾枚執拗的補丁,
越升越高,從風衣上,
漸次進入天空的體內。
作為過客,我欣喜于
自己的身份:我和錦城,
不過是兩條交配之后,
又各自游走的魚——
是不是我的愛已經粘滯,
好像一盒受潮的火柴,
全然忘記了自己的燃點?
“是不是我已經厭倦了
影子的尾隨,
而一旦它消失,自由將是一種
沒有舌頭的饑餓?”
是否只有徹底虛幻的旅程,
才能讓我感覺到實存?
正如一個執著的行者,
緊跟著虛無的腳步,
因而看不到她手中冷血的繩索。
我喜歡黃昏,她是夜晚的郊區。
她離開時順手摸走了我的靈敏,
像從煙盒中摸煙。當我轉過身,
我知道,她在山后偷覷,好像
真的有什么樂趣;她像孔雀遁
入籠中,反將我們禁錮在外面。
哦,凌晨了。
是時候和夜晚一起暫停了,
如同盛夏里鍍錫的暖氣片。
窗外橫著一堵土墻,
苔蘚和腐爛的樹根,
從墻里向外伸出來。
就像一個瘋子的房間里,
老式沙發暴露著的彈簧。
越織越厚的光線,
正將墻另一側的樹林,
變成一架木琴。
如果你足夠耐心,
這些隔墻的鳥鳴,
能夠告知你墻的厚度,
以及你與世界的脫節,
不在是一個未知數。
這種無害又緊湊的美,
這些詞語后面
沒有心機的幽靈,
讓我分不清,
這里是家還是旅館;
而旅行到底是我逃跑時
拉長的影子,
還是我身上最美好的部分。
哦,凌晨了。古老的黑暗
即將告罄,懷中的夜鶯已經死去,
我仍舊像一只該死的燈蛾,
依偎在生冷、顫動的熒屏。
窗外,黑黑的樹葉顫動著,
隨時準備著從夢里
向外跳傘,而踉蹌的晨光,
即將使用這些小勺子。
我是否也該隨手調高水溫,
用彬彬有禮的噴頭同夜晚告別?
當我收拾行李,感覺比來時輕,
像重力的轟鳴,被拔去了插頭——
要放棄自己的秩序是多么簡單啊,
比如現在,任何現形都會
吸引我,它們只要吹個口哨,
我就會自己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