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施然作品

在迷宮里辨認

風將我推進一座透明的城池

回過頭，來時路

已被歲月折損得彎彎曲曲

望不見盡頭

風鈴在無聲地搖動。一張張臉

水一般滑向落日的方向

像是從我指縫里滑過的時光

一個熟悉的聲音指引我向前

那是一聲命令

或是祈求。我的血液因此沸騰而不致凝固

我想辨認你的存在

那是另一個陌生的我

緩緩向我走來

走廊迂回，我照見自己錯愕的神情

你手拿秘密圖紙卻愛莫能助

你在時間的背后，看著

我一次次虔誠地邁向孤獨，直至

夜的濃汁嘩然傾覆

女 人

帶著亙古的使命

而來。從未找出過那密藏的符咒，較之于

爭相模糊的無形的四季

你的瞳孔，似乎

更幽深——

田壟、硝煙、蕾絲邊兒

和陳舊的寺廟，在你的兩眼深井里

化成清流，汩汩涌動

當月光的羽翼，扇起

人間燈火——你初生

當夜晚滑下它黑色的袍子

——你離去

只有咒語可以解開咒語

當你認識它的含義

你已發生改變

沒有誰能說出這身世的謎底，就如

沒有誰，能說出

那大地的陣痛——那些

要屏息才能聽清的“沙沙”

風中的向日葵

告訴我，是誰

從二十四節氣中抽走了鋒芒，只剩下了

這再也無法合攏的空洞

而我，依然身披印度莎麗的金黃

“我們甚至遺失了暮色”

——那滴落俗世的煙塵。你深知

夜的掌心擠滿了無盡的悲傷

我無可遁形

哦親愛的，請等一等，容我

在時間的轉彎處

低低地打個回旋。容我緩緩吐出氣泡

吐出虎骨

吐出密林和蟬蛻

大地正在開闔，我的心臟正在緊縮

你看風中的死不回頭者——

天亮一回，它就燃燒一回。而

眾生婉轉，晚風清涼

在歸園

你大概還打馬在路上

我替你持家，修葺草地，剪開

窗欞上的光亮。你平天下

你平天下。包藏反骨、花朵

和詞語的暗器

把封建主義的小腳、小妾、小情調

固定在波浪形的祭壇里

白墻、灰瓦，一世一世的鄉愁

貧寒止于一種想像

我有點相信了意念的力量

在歸園，詩人們

橫七豎八躺在舒適的草坪上，揮霍

光陰錯生的恍惚。你

還未歸來。而我是暫居者

黃梅調

豬欄、星宿、花楸樹

我和兩三文人一起仰望安徽的夜空

“一切鄉土的都是大美”——

誰說不是呢？

不要用交響樂和速溶咖啡的味覺，品嘗

黃梅調。媒妁、女權、冷幽默

一枚舶來的硬幣

擊沉了傳統的悲情主義

我們從不懂一名小旦的內心風暴

正如，哪個朝代的竹林里

又沒幾縷隱士的游魂？

俗世正拉開云手

待伊騰出空，點一抹文化的口紅

注：“豬欄”系一私人莊園名

過蘇小小墓

你從西泠橋走向墓塋的弧度

凝結成后人的一聲嘆息

微風拂拭鏡面，曾映照著，伊人的

發絲和身影。但此時沒有

秋日的長空，已藏起蛇的閃電——那些

伸手抓不住的美，最接近美的本質。比如

簫聲從油壁車的珠簾里溢出

比如這一片神秘搖擺的櫻花草

洶涌的暗物質正托起

大地游弋的香氣，是否

你和阮郎從虛無深處探向人間的話語？

你想說你們過得更加歡愉

比我們洞悉更多，永恒

終于穿越了死亡。而這一切

似乎無人能懂。大概這就是

當我俯下身去黃昏突然

停頓了一下然后繼續升起的原因

畫 蓮

必先按捺住半池漣漪、三兩

覬覦之心。必先

鋪陳一段清白的歷史

安放

眼里最明晰的那朵。走筆

渲染，漠視多余的水分。如愛情

醉拍欄桿

青春是一場苦肉計。愛情

就是蔣干盜書

你說你偏愛六月天飛雪。我懂

抒情時代，人人都有受迫害妄想癥

技巧，就在虛與實之間

認識一位女友，換男人

如芝麻開花——

節節高。縱觀天下大勢，無非

就是仙鶴升天。螃蟹入水

蛇行蛇的道兒

熱衷表演純情范兒

是可恥的。多年前一位老人曾經說過：

“一切美帝國主義都是紙老虎”

在《夏日絕句》面前

你敢把牡丹亭搬來，我就敢

把欄桿拍遍

沒有弧線

平原的風是直的。它緩緩地

吹。月光也淡淡的

撿拾白天人們遺落一地的心事

隔壁鄰居家的畫眉鳥兒

已經不叫了——它把所有該叫的

都叫完了。它在睡夢里

說著舊事

說著霧鎖深秋。我的唇

暖暖的，在吻別，遠遠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