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還是熱的,我的心還會酸痛
暴雨依然如期注下,它
敲打我窗時,我還是會走向它
每一次,我都以為這就是承受之極限
但長夜還是會來臨,繁花落盡又開
一切并未因我而有所改變
而我,依舊捧著一顆脆弱的心,繼續
接受拷問,并繼續熱愛著
帶刺的野玫瑰
埋入深深的藍里
暮色臨近,又很快地,被風湮滅
夢中,我輕輕輾轉,微微發痛。
那是野葵花的刺,不經意碾過
發出的喊聲,讓夜色吃驚
已經走遠的腳步
又慢慢回來
雨來了,風嗚咽著,它和雨的
爭執始終沒有結果
它們撲向窗
憤怒的手,使勁敲打
這薄薄的窗戶,不安起來。
燭光曖昧,傾向我們
空氣中,仿佛突然多了無數張嘴,啄你
拷問你
像兩個做錯事的孩子
我們,低頭傾聽
大霧的海邊,一個女人在呼喚
怒濤之上,含霧的眼睛穿行
一聲淺,一聲深
濕透的絕望,召喚著
一只海鷗,它的心壓低,再壓低
尋找陽光的出路
被大霧隱藏了的幽谷,
云輕輕涌出
我側過涌動的人潮,拐入
小巷,推開咖啡玻璃門
坐下來。陋室幽暗,長腳杯
緩緩把青山注滿
光亮折射,一滴水涓入細流
光照亮兩個人
我在聽,來自天籟的聲音
滲入我
——那是多么迷醉
這是你第幾次洗手?
為一些瑣事,那些說重不重
永遠沒有盡頭的
這又是你第幾次向它妥協?
為了表示對它的熱愛和忠貞,向它示好
你反復沖洗
這生活的油膩附在手上
流水平靜,沖刷著你
——和詩歌疏遠
和生活親近。
這個讓我心酸的詞,嵌在
所有詞中
一把磨鈍的匕首
朝向時光深處
我低喊,被逼入歧路
——絕望里的掙扎
我苦難的姐妹
我舔食,撫摸并哭泣著
甚至有些愛上。
它們合法不合情的存在
是一種宿命。
接受并面對,遺忘并寬恕吧
這些傷痛的姐妹
留在時光深處,逐漸枯黃凋零去
母親說:她的一生是磨難的一生
可以,寫成一本書。
這本書,立起來,就是一座曲折的山。
母親還說:寫這本書,沒別的意思
只是想讓后輩們,見書如見人。
母親說的時候,紅腫著眼
我們幾個兒女都哭了。
即使站在最高一層,我也能指認:
哪一座橋是母親起早摸黑的橋
哪一個區哪一條街,哪一間矮房前
哪一個身影,是母親。
哪一陣風吹老我母親;哪一掬水
曾撫慰過她?
多少腳印,反復印在艱難的土地上
多少年的夕陽,照矮了她?
母親,你曾聽說過多少次的黃鶴樓
從你兒時開始,從迢遠的故鄉,夢里。
如今,它從書中走到蛇山,你從遙遠的南方山村
走到它腳下。
——卻,從未相遇。
只遙遙相對。隔著一張相對奢侈的門票。一個
高度。一小塊空出來的時間。
多少年了,你反復經過,多少次,在低處
抬頭仰望。
今天,你終于登上這個你夢想的高度。
我看見你雙手緊抓著欄桿,腳微顫。
卻把目光投向很遠。很遠。
任夕陽染著你,滿臉的皺紋,佝僂的背
一動不動。
是一條細長無止境的河
當我一腳踏入傷痛,一腳便
融入它
寬恕我吧,寬恕這模糊的是非,寬恕
至親陌生著的人
被迷茫仇恨灼傷的淚眼
現在,讓我試著擦亮它們
用滾燙的心,那些來自肺腑的話語:
來吧,我要再度愛上你
如果,請允許我這樣設計:這最后一幕
在舊房間的一張桃木床上
我深臥聆聽來自體內樂曲的呼吸
是怎樣一絲絲牽動,尚還柔軟的身體曲線。
我的親人,他們圍在我四周
既不太近,也不太遠
替我復制著平淡無奇的一生。
我緊閉雙眸
嘴角擎著隱秘的笑
床頭燈開始暗淡,我順手掐滅
那凸出于地面的身體
挾著無人知曉的秘密,迅速抵達
另一個預想的深處
黑暗的通道,你無法想像的快
而我在這短暫塵世留下的唯一證據
身體的凹痕
也很快被大地填抹。
就這樣,我被滯留在深處
聽不到一切,依舊豎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