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組詩）

■李曉泉

春天（組詩）

■李曉泉

三月

開得早的花如火如荼

開得晚的花磨磨蹭蹭還憋在粉紅的小嘴中

一個采油小姑娘正為采油樹刷漆

晶瑩的青春像額頭上的汗水，呼呼冒著熱氣

哦！遼河平原像一只大碗，裝下蟲鳴，露珠，春雷，閃電

說不出一條河流的源頭，但我知道

輸油管線里流淌的工業之血正涌向遠方的心臟

云朵飄過井架，我把管鉗扛在肩頭

時間像一枚松動了多年的螺母

我需要疾走，需要俯身聆聽每一塊鋼鐵的回聲

抽油機在歌唱，還聽見那么多嫩草穿衣的聲音

三月，三月，我滿懷美麗的夢想，那些小鳥

嘰嘰喳喳如此快樂

幸福

黎明，剛睜開眼睛的光線是幸福的

小河在曠野中蜿蜒而去，嘩嘩流水聲是幸福的

碧綠的樹和小草都是幸福的，高大的

有高大的幸福，低矮的有低矮的幸福

小路盡頭兩臺橘黃的抽油機是幸福的

它們像一對老夫妻，吱吱呀呀聊了很多年

盤旋的鷹是幸福的，溫暖的陽光

照亮了它的沉靜和敏銳。我和老班長幸福地

走出了采油小站，踏上巡井路

遍地小花，紅的，白的，粉的，黃的

有著不同顏色與姿態的幸福，一只蝴蝶

幸福地從蛹中伸出翅膀，我的心中

幸福地裝滿鄉愁。黎明啊！曠野像一位懷孕的

母親，有一點點痛，一點點寂寞

但在她巨大的子宮中，萬物每一次小小的胎動

都有著甜蜜的顫栗和無法名狀

的幸福

巡井途中遇一對翩躚彩蝶

傳說中的也許就是這種幸福

飛得歡歡喜喜，一會兒在左，一會兒在右

不快不慢，仿佛這個美麗的春天就是它們的花翅

馱來的

我吼著跑調的歌，也沒有影響它們

荒原所有的草，所有的花都像形容詞，形容著

它們的美

哦！兩只蝴蝶！飛在陽光的五線譜上

兩片花瓣，兩片涂抹著花露水的嘴唇

我多想成為其中的一只

我想起了遠方的愛人，握著管鉗的手

攥出了汗珠兒

洗工服的采油女工

迎春花呼啦啦開了

一條小河從荒原的喉嚨里吐出來

在小站旁拐了一個“之”字形小彎兒

水面變寬，鵝卵石浮出水面

那個采油女工坐在一塊石頭上清洗工服

午后陽光很暖，四周寂靜，幾朵閑云有些要落下的意思

看不清她的面容，也猜不出年齡

時間像起伏不定的泡沫，淹沒了兩根

白皙的手臂

大風

原野上刮起大風，我們這里沒有村莊

只有井架，抽油機，低矮的值班房

大風仿佛愛上了這些粗糲的鋼鐵

年年春季有幾場大風，我熟悉天氣的秉性

很多年了，大風沒有拔掉大地上的一棵青草

沒有吹落一只花雀子

大風只是呼啦啦地吹

像一個脾氣不好的父親，喝了幾盅酒

就對著我們嚷嚷一陣子

突然

突然，大地醒了，云朵瘋跑，花蕊嘹亮

突然，一條溫暖的小溪順著我的脊背涌上腦海

突然，一群孩子點燃了春天的引線，驚起了春雷

突然，黎明寬了幾千公里

突然，我的詩歌和三月一起飛了起來

天空有了雁陣的插圖，積雪融化，草芽

從光中揚起了頭，突然我的夢像成熟的豆角

炸開了金黃，突然，時間的小魚咬我的腳趾

哦，我像一頁剛剛寫好的情書

渾身上下都是親愛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