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才的詩

人生的中途

“你永遠不會比現在更年輕了！”

——雷武鈴

電腦包壓在膝上，手提袋里擠著

教材、學生作業、水杯和明天的早餐。

公交電視里對商品的夸張贊嘆

壓倒引擎的嗡嗡聲。

你奔波在城市污濁、喧鬧、無所事事的兩端。

想做點什么，抵抗不斷拍打的空虛，

但眼睛酸痛，耳朵轟響，

像別人的頭沉重地架在你脖子上。

以前一直覺得自己年齡小，

莫名的優越感是你的堡壘。

而大學一畢業，

就感到青春還沒開始就一下沒了，

恐慌鋪天蓋地。

你對別人說，二十一歲的你有八十一歲的遲緩與悲哀。

現在想來多可笑！

生活總會比你能經歷的更進一步。

那時你執拗地沉溺于對一個人的愛，

用收集的一點一滴否定明顯的敷衍。

黃昏時獨自到郊外，重溫唯一一次散步走過的路，

是你隱密的儀式。

她丟過一朵小紫花的楊樹，也成了象征。

你在樹干上刻下一個個日子，

盼望有一天她會發現，造就一段傳奇。

你反復回味，

為自己加固記憶——你僅有的一切，

以苦楚向自己證明感情，

并以此高傲地睥睨庸常。

那時，你的青春也足夠揮霍。

生活清苦，傖陋，但渾然不覺。

如今，婚后生活鋪展向前，

你不可思議地胖了，

小腹凸起，腰上的贅肉一抓一把。

你開始跑步，悲壯地蹣跚在操場上。

被一撥撥青春四溢的歡笑超過。

現在你的生活不缺少娛樂，

但理智的鏈條仍緊繃著，

總用更多的罪惡感來報復。

無邊界的無知感逼著你，

卻只能忙著瑣屑的事。

最重要的成了最渴望的，

一事無成的輕日漸沉重。

街邊燈火和熱鬧搖晃著迎上來，

又被拋在身后。

煎熬中你閉上了眼睛，

看到自己從軀殼里飄出，

鉆出窗子，飛到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