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鑫森
馬震云現在常在心里暗自得意:居然傍著這么一個好鄰居,居然有這么好的耳福,嗨,這日子真是有板有眼有韻味。
他今年二十二歲,生得一張國字臉,臉上嵌著濃眉大眼高鼻梁,身子骨且壯實。大概是因為他身子骨壯實,所以師范一畢業,到吉湘小學任教時,居然沒有讓他教語文、算術,也沒讓他教唱歌——其實他的嗓子很洪亮,在讀書時多次登臺獨唱——卻讓他教體育。他當然也喜歡教體育,整天和孩子們在一起“瘋”,不能不說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打球啦,做操啊,跳繩啦,跳鞍馬啦,也教學生練拳。練的是本地很流行的烏家拳。他六歲時,鄉下的老父親就教他練這玩意,寒來暑往從沒間斷過,可以說是神形俱備,不是花架子,可以來真格的。
馬震云一點都不愁,愁什么呢?這個年歲多的是幻想和快活,到哪里去找愁!每個月的薪水是六塊大洋,兩塊大洋吃伙食,兩塊大洋寄給鄉下的父母。還剩下兩塊大洋做零用。當然得積存一點,將來總得成家呀,想到要成家,心在胸膛里突突地跳,臉也紅了一大塊。因為他想起了教唱歌的羅小蘭,那真是一個又美麗又純凈的女孩,嗓子很甜潤,見人就會從兩個又黑又亮的眸子里,流出很透明很有質感的笑意,那笑——真好看。每當他在操坪上體育課時,對面的那一排教室里,從哪一個窗口飛出了風琴聲,接著飄出了羅小蘭的歌聲,他就心上一熱,于是清亮地喊著:“立定——稍息!”他想:“她大概也會聽到我的聲音。”
可惜,她還從沒上過他的寓所。
他住在離吉湘小學不遠的一條幽靜的小巷子里。這條巷子名叫鄭家巷。在巷尾的一座小院子里,有一幢小木樓,共兩層。他住在下面,上面住著一個唱京戲的角兒,是唱老生的,叫孟春樓,四十多歲。孟春樓在古城唱得很紅,但這么紅的角兒卻是一個孤身,確實是一件怪事。當然這些是后來才知道的。開始住進來時,房東(他不住在這里)說因看他是個教書的,才讓他住;又說:“孩子,你耳福不淺。”他當時很茫然,只是笑笑。
第一個早晨,天才蒙蒙亮,馬震云就被咚咚響的樓板驚醒了,驚醒了就再也睡不著,干脆坐起來。細細一聽,是一種不斷重復的腳步聲,伴著口念的鑼鼓點,他立刻猜測出上面的人在練臺步。至于是哪出戲里的臺步,他就不明白了,但覺得很有趣,想象上面的人老這么走來走去,是不是枯燥?于是,他跳下床,也比著樓板的聲響走來走去,邊走邊笑。
過了一陣,樓板不響了,大概是在歇乏。馬震云腦海里剛出現這個念頭,清越嘹亮的京胡聲響起來了,接著上面的人開始“吊嗓”,運腔有放有收,韻味很醇厚,真如行云流水。馬震云聽出來了,是《四郎探母》中楊延輝在唱,這出戲他看過,也常聽學校的老教師說起。
楊延輝坐宮院自思自嘆。
想起了當年事好不慘然!
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展,
我好比虎離山受了孤單,
我好比南來雁失群飛散,
我好比淺水龍被困在沙灘……
漸漸地,行腔里竟滲入許多的悲涼、壯烈、凄婉,馬震云的心顫抖起來,眼里盈滿了淚水。他覺得這“吊嗓”的人一定有無限的身世之感,一定觸到了不為人知的一段傷心事,這一份痛苦真可以穿云裂石。當唱腔聲戛然而止時,他發了好久的愣,然后自語一聲:“這京劇真個是好玩意!”
走出巷子口,旁邊有一家面館,賣各色的面:光頭面、發肉面、排骨面、豬肝面。
馬震云走進去,要了一碗光頭面。
正吃著,從外面進來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中等個子,大臉盤,雙目極亮。跑堂的迎上前,唱一個喏:“孟老板,請!”又朝里面喊道,“發肉面一個,先——‘過橋!”
所謂“過橋”,即用小碟子將面上的肉(叫“臊子”),先送上桌,然后再送面。來人看樣子是這里的熟客,要不不會這么熟悉。
“臊子”送上來了,接著再送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面。
跑堂的問:“孟老板,今晚是哪一出?”
那人一笑:“《四郎探母》,您來瞧瞧,到后臺找我。”
“好嘞。”跑堂的樂顛顛地去了。
馬震云又是一驚:他就是孟春樓孟老板,著名的老生演員!那么說,他就是住在我的樓上了。于是,他直愣愣地望著孟老板,一直到孟老板往桌上丟下錢,大步走出面館。
這一天,馬震云顯得特別的激動,滿耳里老縈繞著孟老板的唱腔聲。羅小蘭的風琴聲和唱歌聲,也仿佛變得渺不可聞。
夕陽西下時,他在校園里的一叢夾竹桃前徘徊時,羅小蘭羞紅著一張臉,走到他身邊來,輕聲說:“今晚大明電影院演《鴛夢重溫》,美國片哩。”
他半晌沒回過神來,答一句:“華南戲院有孟老板的《四郎探母》,可好哩。”
羅小蘭“嗯”了一聲,轉身走了。
一個很惆悵的背影,搖曳在夕照里。
他看了一眼,又想著他的《四郎探母》。
晚上,他去了華南戲院,買了個頭排的座,票價不含糊,半塊大洋。
這出戲真不錯。唱、念、做,都到了爐火純青的境地,滿場子是喝彩聲。有一個地方他記得特別清,當楊延輝見到親娘佘太君時,叩首甩發,萬千情愫全顯現出來,動作美得讓人掉淚。吭、吭、吭……幾個踉蹌大步,跪下,叩首,猛一甩發,孟老板早晨練的不正是這個?絕活!怪不得戲迷們報以驚天動地的掌聲。
這才叫藝術。
回到寓所,馬震云好久好久都沒睡著。忽然想起羅小蘭,他是怎么啦?居然辜負了人家的好意!
第二天到學校去,他想和羅小蘭說點致歉的話,羅小蘭只是對他微笑了一下,就飛快地走開了。
他嘆了一口氣。
日子依舊過得流水似的快疾,馬震云現在除了教課外,全部心思就是“聽”戲了。這才真叫“聽”,隔著一層木樓板,每早聽孟老板走臺步、“吊嗓”,聽得那么入神,聽得可心的有滋有味。有時,也會想起羅小蘭,想想也就過去了。世界上萬事萬物都有緣分,無緣的事任你想破腦袋也是白搭。
可不是嗎?不多久,羅小蘭就有婆家了。那男的長得挺瀟灑,常在放學后來找羅小蘭,然后并排親親熱熱走出校園。
又過了一年,羅小蘭要結婚了。馬震云接到請柬時,狠狠地發了一回呆。然后去買了一幅大寫意中堂《牡丹圖》,題上賀詞,送給羅小蘭。但他沒有去參加婚宴,他覺得總有點兒別扭。
到第二年,羅小蘭做媽媽了。滿一百天時,抱著白白胖胖的小子,到學校來給同事們看。還特意讓馬震云抱了一陣,并逗著胖小子說:“快叫舅舅!”胖小子當然不會叫,只知道甜甜地笑。但馬震云的心確實好一陣熱,然后轉臉對羅小蘭說:“祝你幸福。”
五年過去了。
馬震云不小了,該找女朋友了,可他沒這門心思,老提不起興趣。他所有的心思都在“聽”戲上,而且經常做夢,夢見自己正在舞臺上,一會兒是楊延輝,一會兒是秦瓊,一會兒是老黃忠……老生戲他懂得不少了,孟老板那些絕活他能品出味兒來。他常聽著樓板響,便自個兒操練臺步,跟著孟老板的唱腔,一字一句地哼。有不明白的地方,買張票到戲院里去觀摩。他原本嗓子不錯,自小又習過武功,加上聰慧有靈悟,居然在這上面有了造化。他太熟悉孟老板的唱工、做工了,能如數家珍地講出此中的奧妙來。比如《定軍山》中那句“教他”的“他”字,孟老板用的是炸音,無此音唱起來就不“沖”了;《搜孤救孤》中的“我與那公孫杵臼把計定”的“把”字,就要用張口音;《桑園寄子》中的那句“見墳臺不由人珠淚滾滾”,“人”字的腔拐彎抹角,顯出凄涼況味,“滾滾”的腔用立音,好像要鉆到云眼里去,真過癮……至于孟老板的做工,那也是沒話說的,因為武功底子厚實,所以在做工上便有獨到的地方。比如《八大錘》中王佐的斷臂、《碰碑》中老令公的丟盔棄甲、《烏盤計》中劉世昌中毒的空心吊毛……難度很大,但孟老板卻能舉重若輕,干凈利落,而且很美。
這些年,馬震云和孟老板同住一院、一樓,但卻很少長談。有時打照面了,彼此也只是點點頭,道聲“好”,就各自走開。馬震云覺得孟老板很孤僻,很矜持,但內心深處卻是很濃很濃的憂郁。他覺得他很可憐。
有一個初秋的黃昏,兩個人都到院子里散步,馬震云終于忍不住走上前,說:“您散步哇?”
“嗯。”
“昨晚我聽了您的《四郎探母》,真過癮。”
孟春樓立住腳步,好奇地望著馬震云。
“您唱‘扭回頭來叫小番是一口氣,不加‘空框鑼鼓點,顯出楊延輝因公主答應去盜令箭的高興,和前面的憂郁不同了。”
孟春樓把頭一甩,說:“看你年紀輕輕的,是真懂。來,上樓去,我們好好聊聊。”
孟春樓很高興,拉著馬震云就往樓上去。
沒想到孟春樓的臥室陳設這么簡單,一床、一桌、幾張椅子,墻上掛著一把京胡、一把古劍。但是很素潔,讓人感到舒服。
“聽房東說,你是教體育的先生?”
“嗯。”
“沒成家?”
“嗯。”
“每早都吵鬧你了。”
“不,孟老板。我有耳福,您的戲我聽熟了好多出,還跟著學哩。”
“哦。”孟春樓驚大了一張嘴。
“不信,我唱給您聽聽。”
孟春樓說:“慢,我來拉琴。”
馬震云說:“我來段《斬馬謖》里的‘導板,您用胡琴傍著我,要不就露怯了。”
琴聲把“過門”拉完,馬震云憋了一口氣,然后唱道:“火在心頭難消恨,(快板)帳下跪的小王平,臨行再三吩咐你,靠山近水扎大營。大膽不聽我的命,失守街亭你的罪不輕……”
馬震云剛把這一大段唱完,琴聲戛然而止,孟春樓說:“不錯!就是氣有些單,我現在教你用氣的方法。”
就這么一直聊到夜色初上,黃包車夫來催孟春樓上戲院,兩個人才中斷話頭。
這是他們之間偶然的一次長談,此后依然如舊,見著了,點點頭,道聲“好”,各忙各的。但孟春樓早上的練功顯得更見規律,常常一連幾個早上就是唱某一段難度極大的唱腔,而且很肯花氣力。馬震云邊聽邊跟著哼,心眼也格外靈活,此中的妙處一一細細品味。若是這一晚有好戲,孟春樓會特意給他留張票,說:“小馬,今晚去聽聽,除了我的老生戲,還有別人的。”馬震云接過票時,眼睛都紅了。
孟春樓忽然病了。
那是個禮拜天的早晨,樓上寂寂無聲。馬震云照例起得很早,等著上面的孟春樓走臺步、練唱腔。昨早練的《賣馬》中秦瓊的幾個主要唱段,特別是“提起此馬來頭大”一段,是孟春樓的得意之處,不但字正腔圓,而且挾帶一股撕人肝膽的韻味,每次唱到這里沒有不得掌聲的。
可今早孟春樓沒唱。
馬震云尖起耳朵往樓上聽去,終于聽到孟春樓滯悶的咳嗽聲了,心一驚:孟老板病了!
好容易等到天大亮了,馬震云走出院子,走出小巷,走進那家面館,叫跑堂的給孟老板送碗“發肉過橋”去。
然后,他趕緊回來,上了樓,走進孟春樓的臥室。
孟春樓真的病了,躺在床上,臉黃黃的。床前的痰盂里,咯下許多血。
“小馬。”
“您病了?”
“老病,肺癆,養幾天大概會好的。”
“我叫他們送面來,一會兒就好。”
話音剛落,跑堂的來了,用一個小托盤端著,一碟“臊子”、一碗面,很熱,很香。
馬震云扶起孟春樓,讓他先吃“臊子”,再吃面。“臊子”吃完了,面卻只吃了幾筷子。
跑堂的收拾碗筷走了。
今天正好休息,馬震云便靜靜地坐在床邊,憂心忡忡的樣子。
“小馬,過會兒替我去郵局匯筆款子,這是地址和姓名。”
孟春樓遞過一張小紙片,又指了指桌上的一摞大洋。
馬震云接過小紙片一看,上面寫著:×縣×鄉;魏少林大人。
這是誰呢?
馬震云正要問,孟春樓眼圈忽地紅了,說:“這是賤內的父親。我的妻子,過世好多年了,是被逼死的……不說這些鳥事了。她死了,我卻活著!唱戲這碗飯不好吃……但又有什么辦法?我喜歡京劇,所以就這么紅紅火火地唱下來了。你很有天賦,真的。我也知道你將來會走上這條路,我在留心著為你找個機會,你懂嗎?”
馬震云感動地點點頭。
“小馬,今兒我閑。你練練《賣馬》,配角由我擔著。”
馬震云說聲“是”,他運足精氣神,好好地“演”起來。孟春樓認真地看著、聽著、指點著,倒是累出了一頭大汗。
“孟老板,您歇歇。”
“不礙事的。來,得抓緊練,趁著……我不會累的。”
馬震云的心一緊。
孟春樓一連休息了十幾天。只要等到馬震云回來,他就在樓上喊:“小馬,快來!”
馬震云答應一聲,便飛快地上了樓。
幾乎一天說一出戲,《賣馬》、《碰碑》、《借東風》、《四郎探母》、《打棍出箱》……說到壓臺的一出戲,是《洪羊洞》。
說完《洪羊洞》,孟春樓浩嘆一聲,說:“這出戲是專寫楊六郎以死殉職的。不是個好兆頭,不是個好兆頭!”
馬震云全身一震。
孟春樓的病還沒全好,忽然來了個副官和四個全副武裝的馬弁。副官持著一張大紅帖子,請他到督軍府去唱堂會。
“我身體不佳,恐難以勝任。”孟春樓說。
副官拉長了一張臉,說:“督軍有話,恐怕不便推辭吧。”
“我確實有病,怕萬一頂不下來。我有一個小師弟,功夫不弱于我,讓我和他一起去,以防萬一,如何?”
副官答應了。
于是,一輛華麗的馬車,載著孟春樓和馬震云到了督軍府。
在花園的一塊草坪上,搭著堂皇的舞臺,舞臺前擺著一排排的座位。
吃過晚飯,暮色就四合了。
督軍姓張,矮矮胖胖,腮幫子上的肉直往下墜。他來到后臺,對正在化裝的孟春樓說:“孟老板,賣點勁,今晚各界名流都到齊了。演好了,我不會虧待你。”
孟春樓笑了笑,說:“督軍,你知道我是帶病來的,每天都咯血哩。今天的戲碼是《失空斬》,我怕頂不下來,把師弟馬震云請來了。”
“他行?”
“不行你斃了我,好不好?”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張督軍笑著走了。
馬震云驚出一身汗來。
開臺鑼鼓熱熱鬧鬧地響了起來,臺下的位子上坐滿了人。
化了裝,穿戴齊整的孟春樓,手持羽扇,瀟瀟灑灑,儼然一臥龍先生。
檢場打臺簾后,“諸葛亮”站在簾內稍作停頓,才起步。他右手的水袖挽起,走到“九龍口”,用眼睛向兩邊一掃,在臺口站定,念引子:“羽扇綸巾,四輪車,快似風云,陰陽反掌定乾坤,保漢家,兩代賢臣。”然后,在音樂聲中,把左手一下垂,挽手的水袖利索地抖落下來,然后,出臺、進帳,臺步莊重而不板。
馬震云在心里叫了一聲“好”。
《失街亭》接下來是《空城計》,唱、念、做,可說是輝煌燦爛,臺下一片喝彩聲。
待孟春樓回到臺后,忽然咯出幾口血來,便覺頭暈,忙坐下休息。然后,對馬震云說:“快上妝,下面的《斬馬謖》由你頂,琴師、鼓師我早打過招呼啦,你不要怯場,我在后臺給你保駕。”
馬震云點點頭。
“你得使出勁來,張督軍面前我是有言在先的。”
“您放心。”
很快,馬震云就化好了裝,也穿戴好了。嗨,居然和孟春樓一個模樣兒,高矮、胖瘦、風度,讓人沒法分出誰是誰來。
馬震云一走出臺口,光光彩彩一個亮相,便是一個“碰頭好”。
是的,他這是第一次正式登臺,而且是唱堂會。臺下坐的可都是名流,他絕對不能出半點差錯。要不,張督軍就要找孟老板的麻煩了。孟老板為什么稱他是“師弟”呢?當然是為了要好好地抬舉他。這樣看來,今晚讓他出臺“頂”一角,就是孟老板所說的要找的一個“機會”了。
演到帶王平時,馬震云將扇子交左手,騰出右手來做身段,“將王平責打四十棍”,用右手四指作比數,越抬越高;接著唱“再帶馬謖無用的人哪”,唱到“人哪”二字時用右手拍驚堂木,透出一腔憤怒;接下來唱“快板”:“……吩咐兩旁刀斧手,快將馬謖正軍法”,馬震云怒容滿面,聲色俱厲,臺下爆發出一片贊嘆聲。
“這不是孟老板呀。”
“是孟老板的師弟哩。”
“怪不得如此酷似,了不得!”
……
最揪心的無過于孟春樓了,他一直坐在臺側,直愣愣地瞧著,仔仔細細地聽著,心里說:小馬呀,你能不能“下海”,就看今晚了。他懸起的心,終于落下來了:這小子真不賴,我平生的一點好玩意都讓他學去了,簡直可以亂真,可見他將來是有大造化的!他覺得有些累,便閉了眼睛,把頭擱在椅背上歇息。
臺下歡聲雷動,似乎很近,似乎又很遠。
直到馬震云把他搖醒,連聲喊:“孟老師,孟老師!”他才真正地回過神來,看著站在面前的馬震云,輕聲說:“你——成——了!”
終于,孟春樓一病不起,不久就去世了。
馬震云借了一筆債,把孟春樓好好地安葬了。
他真正“下海”做了梨園弟子。
唱老生。而且一唱就紅,喜歡聽戲的人沒有不知道馬震云的。
他每月按時給×縣×鄉的“魏少林大人”寄錢,落款卻依舊用孟春樓的名字。
羅小蘭呢,她還在吉湘小學教書。孩子也四歲了,不幸的是孩子的父親在一次車禍中亡故了。
馬震云常在黃昏后,去吉湘小學看望羅小蘭。往往這時候,羅小蘭牽著孩子的手,在校園里散步。
馬震云走過去,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說:“快叫舅舅。”
孩子仰起頭來,叫了一聲“舅舅”。
羅小蘭的臉頰涌上一片紅潮。
馬震云抱起孩子,對羅小蘭說:“今晚我演《四郎探母》,去聽聽嗎?”
羅小蘭點點頭。
夕陽很紅很亮。
責任編輯 小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