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蓓佳
黃蓓佳
江蘇省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國作協全委會委員,著有小說集《小船,小船》,長篇小說《夜夜狂歡》等
上海,激動人心的城市
文/黃蓓佳

有很多讀者誤以為我是上海作家。細想起來,這樣的誤解是有根據的。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我的處女作發表在上海文藝出版社的刊物上。進入新時期以后,我跟上?!段膮R月刊》的聯系緊密。之后一段時間,我曾經比較頻繁地在《收獲》、《上海文學》、《小說界》、《萌芽》、《兒童時代》、《少年文藝》等刊物發表作品。我寫的兒童小說不止一次在上海獲獎。這些年中,我先后在上海出版的長篇小說、中短篇小說集、散文隨筆集和兒童文學作品居然有七部之多。進入新世紀的第一個年頭,我甚至為上海電影廠寫過一部二十多集的電視連續劇。這樣,漫長的三十年中,因公因私,我無數次地進出過上海,親眼目睹了這個偉大城市的激動人心的變化。
七十年代去上海,給我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外灘,不是錦江飯店和國際飯店,也不是相對于全國來說豐富得出奇的商品,而是南京路上的退休老工人。在擁擠的、潮水一般波來蕩去的商場人流中,他們坐在一張特制的高木凳上,手里拿著簡易喇叭,用別扭的普通話一聲接一聲地高叫:看好你的皮包??!把皮包放到前面來啊!他們的神態如此嚴肅,監督如此賣力,仿佛在上海這個地盤上,如果有外地人不幸被扒了皮夾,便是他們的恥辱,是往他們眼睛里揉了沙子。走遍全國各地,如上海老師傅這樣盡職盡心為外地顧客服務的,我沒有見到過。這是上海給我的最初的感動和溫暖。
九十年代以后,出租車逐漸取代公交車,成了外地人在上海辦事的主要代步工具。上海的出租車以其嶄新的車型,整潔干凈的車身,戴潔白手套的彬彬有禮的司機,成了上海街頭又一道亮麗的風景。每次我從上海回到南京,坐上南京的出租車,心里總有一個感覺:兩個城市之間,人的素質是有區別的。上海這么大的城市,這么多彎彎繞繞的單行道,司機要想對客人玩點花樣,幾乎很難被客人察覺??墒俏颐看巫杰嚿?,司機總要詳細對我解釋,為什么要走這條路,幾點到幾點,哪段道路出租車不能通行,最好選擇什么樣的交通工具……有一次我在路上攔到一輛出租車,上車之后說了我要去的方向,司機居然溫和地勸告我:穿過馬路到對面打車比較合算,因為他的車要往前開很遠才能調頭,車錢花得冤枉了。還有一次我去上海辦事,下了火車離約定時間只剩二十分鐘,司機問明情況,拉著我穿過一連串狹窄的小街,抄近道送我到達目的地,時間居然還有富余。再有就是,每次下車,司機們總不忘提醒一句:拿好你的東西。
事情都是小事,卻體現了一個城市的文明程度,彰顯了一個城市的優雅品格。對于出租司機們來說,生計和賺錢固然重要,但是他們仿佛已經跨過了資本原始積累階段的那種急迫和拚命,進入到謀生的一個更高的層次,有了一些在別的城市里見不到的從容、體面和坦蕩。
作為國際性的大都市,上海的生活品質可以稱得上一流。每年的“三八”婦女節,南京很多單位組織女同胞短途旅游,大家首選的目的地就是上海。上海的各大商場里匯集了全國最多的知名品牌;上海的服務質量普遍比外地要高,信譽要好;在上海買東西,如果趕巧,能碰到最大的折扣,物美價廉……總之上海是一塊吸引女同胞的磁石,它以它的信譽、時尚、品質,在全國消費者的心中確立了至尊地位。前些年我在南京家中搞裝修,很多裝修材料包括家具都是我到上海挑選了之后,用卡車運到南京的。只因為上海商品的挑選余地要比南京大了很多,價格也更加合理公道。在上海購物,能買到快樂和舒心。
有一年春節,我和先生送女兒出國讀書,為了趕初一浦東機場的早班飛機,大年三十住進陸家嘴地區的一家酒店。入住之后才知道,當晚上海所有餐館的年夜飯都已經預定出去。上海的繁榮和熱鬧由此可見一斑。我們一家三口無處覓食,只能從“八佰伴”的超市買回一大堆葷素熟食,回酒店琳瑯滿目擺了一桌子,吃了一頓“冷餐會”形式的年夜飯。當晚十二點,伴隨著電視機里的新春鐘響,整個陸家嘴地區鞭炮齊鳴,禮花綻放。撩開房間窗簾看出去,無數棟摩天大廈在夜空里燈火輝煌著,被燦爛的煙花映襯得像是彩色水晶鑄成的巨大模型。車流在高樓的低谷間不間斷地淌過,飛速移動的光帶使我感覺到暈眩,有一種不知道置身何地的恍惚和驚奇。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去香港,有過類似的感受。但是陸家嘴的夜景比香港更氣派更嶄新,這使得我面對眼前的神跡時,油然生出作為中國人的驕傲。上海是上海人民的,也是全中國人民的,我們由衷希望上海在未來的發展中變得更加美好,更加令人贊嘆和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