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政界如何評價戈爾巴喬夫

張盛發

俄羅斯政界如何評價戈爾巴喬夫

張盛發

1991 年蘇聯解體后,俄羅斯人對戈爾巴喬夫的評價可謂是毀多譽少、貶大褒小,因為大多數俄羅斯人把蘇聯解體歸咎于這位當時的蘇共中央總書記和蘇聯首任也是末任總統。2011年12月25日,一個讓俄羅斯人難以忘懷的重要歷史紀念日——蘇聯解體20周年將要來臨，而與此同時，戈爾巴喬夫也迎來了自己的八十壽辰,頓時這位已入耄耋之年的老人再次被推上歷史評判的風口浪尖。這次俄羅斯人對戈爾巴喬夫的品頭論足表明，關于戈爾巴喬夫及其在俄羅斯歷史上的作用,俄社會各界的評論和看法依然是大相徑庭。

俄羅斯總統和總理盛贊戈爾巴喬夫

2011年3月2日，在戈爾巴喬夫生日這天，俄羅斯總統梅德韋杰夫把戈爾巴喬夫請到了他在莫斯科郊外的高爾基總統官邸，并告知其簽署了關于授予戈爾巴喬夫俄國最高勛章圣安德魯勛章的命令。梅德韋杰夫指出，授予戈爾巴喬夫此項獎勵是對其作為國家元首所做的重要工作的恰當評價。梅德韋杰夫在致戈爾巴喬夫的賀信中還熱情稱頌戈爾巴喬夫作為一個具有世界聲望的政治家在現代史上發揮了特殊作用，“主要是因為您，我們國家開始了大規模的變革。國際關系領域的政策變得更加公開和具有建設性。”

普京在戈爾巴喬夫生日這天也發來賀電并對其贊譽有加:“在我國甚至在國外,您都是以對世界歷史進程產生顯著影響并對加強俄羅斯的威望貢獻良多的當代最杰出的國務活動家之一而聞名的。”

戈爾巴喬夫被授予圣安德魯勛章在俄羅斯社會引起很大反響和爭議，支持者和表示憤慨者都不少。

俄羅斯政黨領袖評說戈爾巴喬夫

1.對戈爾巴喬夫的批判與譴責

俄羅斯共產黨對于當年辭去蘇共中央總書記職務并聽任蘇共自行毀滅的戈爾巴喬夫懷有強烈的仇恨。在3月初接受國際文傳電訊社的采訪時，俄共領導人久加諾夫重申了該黨對戈爾巴喬夫的一貫看法,認為戈爾巴喬夫將作為一個大國的毀滅者而載入歷史。久加諾夫認為戈爾巴喬夫的罪過是不可饒恕的，“由于他的政策,俄羅斯人民在自己的歷史上第一次被分割了,他們中有些人生活在不同國家的邊界地區。按所有指標衡量,蘇聯事實上都曾經是一個領先的國家,而現在俄羅斯被遠遠地拋在后面了,這首先是戈爾巴喬夫的過錯。”

俄羅斯共產黨第一副主席、國家杜馬副主席伊萬·梅利尼科夫也對戈爾巴喬夫進行了嚴厲的譴責。他對國際文傳電訊社說:“從某個時候起……戈爾巴喬夫實際上就是按照西方腳本行事的,他不僅‘交出’了蘇聯,分割了他的人民及其家庭,而且還在世界上‘交出’了我們所有的盟國。”梅利尼科夫認為,戈爾巴喬夫執政的時候,蘇聯國內確實已經積累了經濟問題,在國際經濟市場上受到了強烈的壓制,但是，“這無論如何不能證明他的行為是正確的,因為他不是以當時所有的巨大的穩固資源為基礎來實際地和堅決地解決問題,而是急于去接受外國領導人的虛情假意,后者只是想要打斷蘇聯的脊梁骨。”在梅利尼科夫眼里，戈爾巴喬夫就是“叛徒”。

俄羅斯自由民主黨領導人日里諾夫斯基稱戈爾巴喬夫是“蘇聯文明的主要摧毀者”。他指出,“旗幟是漂亮的: 民主、人權和自我展現，但結果卻是可怕的和悲傷的……戈爾巴喬夫使世界第二強國被消滅了，而且是在沒有發生任何軍事行動的情況下發生的。”

2.對戈爾巴喬夫的贊揚和辯護

亞博盧黨領袖謝爾蓋·米特羅欣認為，戈爾巴喬夫是杰出的歷史人物。他認為戈爾巴喬夫“主要的歷史作用就在于,他給了我們自由。他不怕承擔責任,在這方面他不同于我們當代許多要求現代化者”。

正義事業黨兩主席列昂尼德·戈茲曼和格奧爾基·博夫特在致戈爾巴喬夫的賀電中說,改革最主要的成功之處就是世界變了樣: 它變得更加人道、自由和公正，“由于您的政治洞察力以及諸如勇氣、智慧、同情心和捍衛自己理想的一貫性的個人品質,這些歷史性的變化才有可能產生。”博夫特在接受《生意人報》采訪中還講到，隨著時間的推移民眾對戈爾巴喬夫的態度正在發生好的轉變。博夫特解釋說,“他沒有為自己聚斂大筆財富,沒有貪污。人們指責他使蘇聯解體,但是解體早在這之前就開始了,這過錯不在戈爾巴喬夫,而在于精英們未能阻止解體。”戈茲曼在接受國際文傳電訊社采訪時稱,戈爾巴喬夫是一位可與沙皇亞歷山大二世相提并論的杰出的政治家。他說,“我永遠感謝米哈伊爾·謝爾蓋耶維奇(戈爾巴喬夫)作出的那種選擇。要知道那時是他領導著國家,他可以繼續‘擰緊螺絲’,也可以給予自由,而他選擇了第二條道路。”

俄羅斯人民民主聯盟領導人、前總理卡西亞諾夫在接受國際文傳電訊社采訪時說,“首先就因為米哈伊爾·謝爾蓋耶維奇盡一切可能使20世紀的極權主義帝國實際上是在沒有犧牲的情況下崩潰的,他已經確保自己在我國和全世界歷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俄羅斯人民自由黨( “沒有專橫和腐敗的俄羅斯”)兩主席之一弗拉基米爾·雷日科夫稱頌了戈爾巴喬夫的國內外成就。他指出，“戈爾巴喬夫肯定將作為20世紀最偉大的世界政治家載入史冊,他主要的功績就是結束了‘冷戰’。”戈爾巴喬夫讓俄羅斯獲得了“成為現代化的、開放的和自由國家的歷史性機會”,“俄羅斯沒有利用這樣的機會,這不是戈爾巴喬夫的過錯”。

3.對戈爾巴喬夫的第三種評價

俄羅斯議員對戈爾巴喬夫的不同評價

1.對戈爾巴喬夫的否定評價

前蘇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和蘇聯部長會議主席、現俄聯邦委員會自然壟斷委員會主席尼古拉·雷日科夫一如既往地對戈爾巴喬夫的活動作了否定的評價。他說,“戈爾巴喬夫一下子就摧毀了一個偉大國家,所以,他是以‘反面’人物載入我們國家歷史的。”

國家杜馬統一俄羅斯黨黨團第一副主席弗拉基米爾·佩赫京認為,戈爾巴喬夫是煽動者和叛徒，他當時“出于自己的政治野心開始改革”,而結果就是可恥地毀滅了國家。佩赫京對這位政治家現在一本正經地談論總統、政府和統一俄羅斯黨如何有效工作感到憤慨。

國家杜馬信息政策、信息技術和通訊委員會成員、統一俄羅斯黨黨團成員亞歷山大·希施泰因表示,戈爾巴喬夫要對我們國家所發生的事情承擔個人的責任，在很大程度上正是由于蘇聯總統的猶豫和易變,由于他缺乏明確的行動計劃,才使國家解體了。

國家杜馬憲法立法和國家建設委員會副主席、俄共黨團成員維克多·伊柳欣認為，“當時戈爾巴喬夫實際上屈從于那些渴望權力的民族主義者”，這樣的政策在后來導致了許多沖突,包括武裝沖突。他指責戈爾巴喬夫的行為經常粗暴地違反憲法。他指出,“回憶一下由他倡議的關于波羅的海共和國獨立的決定就足夠了,它使這些共和國講俄語的居民處于屈辱地位,被剝奪了公民權利。”他認為,國家經濟因戈爾巴喬夫的政策而嚴重受損，“在許多國營企業內部開始建立了合作社,它們使得許多從事影子經濟的大商人合法化了”，戈爾巴喬夫就是一個破壞者。

國家杜馬安全委員會副主席、公正俄羅斯黨黨團副主席根納季·古特科夫相信,“在我們國家,戈爾巴喬夫任何時候都不會有正面的形象。”他指出,當然,在國外他被稱為發起改革的人,改革導致蘇聯帝國的瓦解和民主進程發展的機會。但是,在后蘇聯領土上,前蘇聯領導人基本上被視為嚴重損害國家的破壞者。可以原諒戈爾巴喬夫所做的一切,但除聯盟解體外。

國家杜馬信息政策、信息技術和通訊委員會成員、自由民主黨黨團成員謝爾蓋·伊萬諾夫表示,戈爾巴喬夫執政使其想起了尼古拉二世的歷史，“一個是未能保住俄羅斯帝國并且退位了,另一個是毀滅了蘇聯。”

2.對戈爾巴喬夫的肯定評價

俄羅斯聯邦委員會社會政策與衛生事務委員會副主席、薩馬拉州行政當局駐聯邦委員會代表康斯坦丁·季托夫認為，戈爾巴喬夫在俄國歷史上的作用是巨大的，“沒有戈爾巴喬夫就沒有改革,沒有改革就不會轉向民主,不轉向民主就沒有當代俄羅斯。”

聯邦委員會公民社會制度發展問題委員會副主席、克拉斯諾達爾邊疆區行政機構駐聯邦委員會代表亞歷山大·波契諾克認為,戈爾巴喬夫是一位“世界性人物”，他“實際地消除了核戰爭威脅,結束了兩種體系的對抗,推倒了柏林墻”。他不否認蘇聯第一位總統犯了錯誤,但他強調,誰也沒有走過這種道路。戈爾巴喬夫為人類做的是如此之多，他不僅在俄羅斯而且在世界上都獲得了應有的評價。

國家杜馬衛生委員會成員、統一俄羅斯黨團第一副主席塔季揚娜·雅科夫列娃認為,即使社會對蘇聯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總統有各種不同的評價,也不得不說,這個人是當代俄羅斯歷史上最重要的政治活動家。她說,戈爾巴喬夫時期的改革永久地改變了國家,把時代劃分為前戈爾巴喬夫時期和后戈爾巴喬夫時期。戈爾巴喬夫成功地改變了蘇聯人的心態。他的改革不僅改變了社會結構而且改變了我們所有的人。所以可以大膽地說,戈爾巴喬夫是一個時代人物。

3.對戈爾巴喬夫的第三種評價

聯邦委員會獨聯體事務委員會成員、庫爾干州行政機構駐聯邦委員會代表奧列格·帕捷列耶夫表示難以評價戈爾巴喬夫的作用。他認為,戈爾巴喬夫只是讓事情有個開始,但卻無法有個結束。戈爾巴喬夫所開始的改革已經由葉利欽、普京和梅德韋杰夫予以完成和正在完成。蘇聯總統執政總共只有五年，以今天的尺度來衡量,要談論某種結果,這個時期就太短了。

國家杜馬預算和稅收委員會副主席、統一俄羅斯黨團成員安德烈·馬卡羅夫說,戈爾巴喬夫的不幸就在于,他未能真正成為國家總統,實際上他一直就只是蘇共中央總書記，遺憾的是,他未能成功地進入到他所面臨的那些任務和機遇中去。他還認為,蘇聯總統要對他執政時期在維爾紐斯、第比利斯和卡拉巴赫所發生的悲劇承擔一定的責任，因為這些事件是由戈爾巴喬夫領導的蘇共的決定所引起的。

政治學家對戈爾巴喬夫的不同評價

政治學家們對戈爾巴喬夫的歷史作用的評價也是完全不同的。

俄羅斯全球化問題研究所所長米哈伊爾·杰利亞金稱戈爾巴喬夫是一個毀滅自己國家的軟弱者。俄羅斯國際政治鑒定研究所所長葉夫根尼·明琴科認為,戈爾巴喬夫完成了精英代表們提出的任務，尋求機會正式占有人民的財富，并揮霍它,這是蘇聯權貴集團的夢想。他批評戈爾巴喬夫為實現自己的愿望而依靠西方:“戈爾巴喬夫非常想要獲得世界聲望，他想成為一個拯救世界的人。”在這種情況下,他就面向西方了，但是有些地方他低估了美國人的犬儒主義。

政治學家和史學家丹尼爾·科秋賓斯基則肯定戈爾巴喬夫的歷史作用，稱“他無疑在一個失去存在意義的帝國中發揮了積極的作用。他的任務就是拆毀它,其方式是溫和的、不流血的”。戈爾巴喬夫是一個品行端正的政治家，浪漫主義的熱情是戈爾巴喬夫改革的基礎,不過他所做的一切損害了自己的地位。

蘇聯解體已經整整20年,戈爾巴喬夫離開權力寶座同樣也已過去20年,與戈爾巴喬夫同輩的政治家大多或者已經離開政壇,或者與現今的當局基本沒有瓜葛,戈爾巴喬夫已然成為一名孤獨的歷史人物。但是,從前面的論述中可以看到,在今天的俄羅斯,對戈爾巴喬夫20年前的歷史活動和歷史作用并沒有蓋棺定論,相反,各種評價依然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中國社會科學院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