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委書記的委屈

　　他覺得自己很委屈，非常委屈。他實在想不通，他要以慷慨一死來證明自己。
　　于是，他從十二樓縱身一躍，面部朝下，雙手伸開，倒在血泊中。
　　他叫陳剛，合肥工業大學團委副書記，今年34歲。
　　陳剛為什么自殺？說法很多，人們很自然地把他的死與頭天的競選結果聯系在一起。
　　頭天，2011年3月22日，合肥工大團委競選結果公布。大多數人估計能夠勝出的陳剛，并未當選，另一位競爭對手當上了校團委書記。
　　陳剛確實非常優秀。出身貧寒的他，自幼喪父，刻苦用功，考入合肥工大后，成績名列前茅。1998年，他在國家不包分配的情況下留校工作，擔任過輔導員、校黨委組織部秘書，并于三年前靠能力在競選中戰勝對手，擔任校團委副書記。
　　新的工作崗位上，他如魚得水，兢兢業業，廣受好評。在得知校團委書記將在全校公開競選后，陳剛信心滿滿，做好了充分準備。為提高公開演講水平，他從春節后即在家中一次又一次演習，由妻子當聽眾，提出各種問題，并替他掐好時間。在一次比一次精彩的演習中，他的情緒也一天比一天高漲。
　　他在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果然，陳剛不負眾望，力壓群芳，在演講中令人信服地獲得第一。
　　在第二天的“群眾評議”環節，他又因自己的能力和人緣再次名列第一。
　　然而，校方通知說，還要增加一環節，由有關人員進行“無記名投票推薦”。這是陳剛沒料到的，雖然意外，卻也坦然，他相信自己的能力。
　　事前，不少朋友曾勸他，打打電話，活動活動，像別人那樣“趕快拉票”。他理所當然謝絕了。投票結果，他只名列第二。另一人，當年曾在副書記競選中敗于他的人，這一回位列第一。
　　競選最終結果，陳剛“合乎情理”地落選了。那人成了校團委書記。
　　陳剛當然想不通。就在宣布結果第二天，他留下一封遺書，從學校大樓十二層一躍而下。在遺書《為理想中的工大獻身》中他寫道：“別了，我的工大。別了，萬惡的人際關系……我會讓任何一個胡吹亂侃、投機取巧、不認真做事、完全為了做官的人膽寒心驚，成為工大一個傳說，我的價值就實現了。”
　　陳剛自殺事件，轟動合肥高校。善于挖掘新聞的《南方周末》，派出記者深入采訪，以頭版頭條《大學團干之死》詳細報道。人們不由思索，陳剛究竟因何而死？怎么看待陳剛之死？
　　有人認為，陳剛之死，并非因他沒有當上團委書記，而是他要以自己的慷慨一死，向當今社會復雜的人際關系及種種不正之風，作一次無聲的抗議！
　　有人推測，合肥工大此次競選，必有貓膩，正是種種黑幕和某些人不正當的拉票行為，斷送了一位正直善良且有上進心的年輕團干部的前程。
　　讀完報道，十分感慨。說句實話，老詹過去也曾碰到過類似事情，而陳剛與我的兒子，年紀又差不多，所以，我對陳剛充滿同情。不過，對這位團干部的單純與幼稚，老詹又頗覺詫異，不敢認同。
　　誰都曉得，當今社會，應當是公正的也必須是公正的。遺憾的是，現實社會并不那么公正，在某些環節某些領域，甚至很不公正。諸如什么開后門走關系啦，拉幫結派搞小圈子啦，選舉中打電話托人拉票啦等等行為，不但客觀存在，而且相當普遍。對此，您憤憤不平也好，咬牙切齒也罷，最終不得不承認并接受這一時難以改變的現實。陳剛之死，恰恰死在他打心底里接受不了這一現實，并天真地企望以自己一死，警示甚至改變現實。
　　能改變嗎？恐怕不能，即使能，作用亦微乎其微。網上眾多帖子認為，陳剛“就是一個官迷，當不了官就跳樓自殺”，足以說明這一點。
　　于是又想，年輕人太單純好不好？恐怕不好。對他們進行一些起碼的世事人情和社會認知教育，以錘煉其抗擊打和抗挫折能力，實在大有必要。一個堂堂大學團委副書記，三十而立已過，人生本該成熟，卻又如此經不起委屈和打擊，令人實在惋惜。
　　說到底這算得了什么呢？連這點委屈也受不了，還成就什么大事業呢？
　　
　　詹國樞
　　全國政協委員、人民日報海外版原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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