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陽剛”的春天

　　“雖然只有一把破木吉他，在街上在橋下在田野中，唱著那無人問津的歌謠。”這首歌在“旭日陽剛”演唱之后，變成了一個群體在城市生活的寫照。“旭日陽剛”在這一年登上春晚舞臺，無疑有種特殊的意義。
　　“兩位大哥看見請回！求合作!”
　　她是第一個和旭日陽剛合作的人。
　　2010年9月的一個早上，王翠婷照例走進了辦公室。這時的她，不過是一位因為參加宣亞國際傳播集團金牌文案甄選獲季軍而留任的實習生；她的另一身份，是湖南理工學院的一名大三學生。
　　在工作開始之前，她習慣地點開了經常瀏覽的網站，這時一條好友分享的視頻流入眼簾：“請認真聽完農民工自彈唱，感人至深的《春天里》。”王翠婷點開了視頻，看見一個逼仄的屋子里，兩個光著膀子的農民工彈著這首《春天里》。
　　“我看完之后聽了一整天。”王翠婷在接受記者采訪的時候說，當時剛剛來到北京這座陌生的城市，雖然還沒有畢業，但她已經像其他同齡人一樣選擇了提前開始奮斗。“我覺得十分震撼，因為我們都是有夢想的人。”
　　王翠婷在和記者交流間反復提到了“夢想”這個字眼，“當時在和幾個朋友一起想拍個關于夢想的東西，這段視頻突然激發了我的想法。立即叫朋友一起看。”——王翠婷說到的朋友，是指楊明寶、程天曉、洪偉智、李磊，在他們和“旭日陽剛”合作的MV的最后，幾個人都一一亮了相。
　　王翠婷當天晚上就給視頻的上傳者留言了：“兩位大哥看見請回！求合作!”立即得到回應，第二天見面。王翠婷當時不知道，這兩位大哥在第二年將登上春晚，而他們的合作，將拉開后來這支叫做旭日陽剛組合的圓夢之路的序幕。
　　直到現在王翠婷似乎都不太適合“旭日陽剛”的說法，雖然在她的老家，隔壁鄰居的叔叔阿姨都成為了王旭和劉剛的粉絲，雖然許多大學同學都通過他們開始迷戀上汪峰，雖然許多街頭賣藝者都已經學會了那首《春天里》……
　　在北京市豐臺區，在視頻里出現的那間隨意而窄小的屋子里，她終于見到了兩位大聲唱著“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請把我埋在在這春天里”的人——王旭和劉剛。接下來大家“就在一個路邊的小排檔吃點串喝點酒什么的”，然后談定了他們音樂生涯的第一次合作。
　　“王旭像父親，劉剛像哥哥！”王翠婷說，在他們合作拍攝音樂錄影帶的過程中，這后來被稱作旭日陽剛的兩個純爺們都在唱著歌兒給他們聽。他們喜歡唱汪峰、喜歡唱有勁兒的歌曲，就像他們簡單而陽光的生活。“哥倆說他們最囧的一天兩個人一共只收到10多塊錢，收攤回家了。去路邊買了點花生米買了瓶酒，興起了，就在雨水中唱著歌。”
　　王翠婷和他們拍完《農民兄弟首部MV》后，王旭劉剛的生活就開始變化了，首先聯系他們的是北京電視臺，然后浙江電視臺也開始請他們做節目。“我們是第一個和他們合作的，但后來旭日陽剛的走紅并不是因為我們，”王翠婷誠懇地說，“是因為他們本身就很棒的。”
　　“簡單YR6ks15BxRzYyOaQSv7AMpGl5pzQ0jnfjBN38e8LFCg=的，卻懷著夢想的人”
　　在“十二五”期末，我國城鎮人口將突破7億，首次超過農村人口。——而2011年正是“十二五”的第一年，旭日陽剛在這一年登上春晚舞臺，顯得有種特殊的意義。
　　走城市化的道路，這早成共識。但客觀而言，中國城市化面臨的難度的確大大超過其他國家。中國擁有世界上最多的農業人口，轉化不易是一個問題，而這個問題在中國卻漸漸走進了“農民進城”這樣的誤區。
　　在1920年，美國的城市人口就已經超過農村人口，相關資料回顧描述如下：“城市里住滿了不滿足于村鎮生活的年輕人。劇院、電影院以及高薪工作都是他們家鄉沒有的。……然而沒有預見的問題在增長，住房短缺，污水得不到處理，疾病泛濫……”
　　而在中國，很多以務工形式進城的農民也正過著比在農村還艱苦的生活，和一群人住在破舊狹小的房子里，每天起早貪黑干活，吃著沒有衛生保證的食物。而在農村的家中，他們至少還有寬敞的平房，不用按點上班，吃著自家產的健康作物。
　　“雖然只有一把破木吉他，在街上在橋下在田野中，唱著那無人問津的歌謠……沒有信用卡，沒有她，沒有24小時熱水的家。”這首歌原本只是描述流浪歌手的生活，卻在旭日陽剛演唱之后，變成了一個群體在城市生活的寫照。古人說到戰爭，是“可憐永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而在中國城市化的戰爭里，每一個唱著“請把我埋在春天里”的農民工后面，都有著孤寡老人、留守兒童，還有蕭索的村莊。而進城的人們，他們渴望融入城市，卻又有些格格不入，而對于城市，這個群體應當有更多的新夢想與訴求。
　　在媒體對旭日陽剛千篇一律的描述里，“夢想”是用得最多的詞。也許王翠婷和她的朋友們與旭日陽剛合作的MV，正奠定了這個基礎。那個MV里有著這樣的文案：“這個城市中，總會有些夢想值得實現。”而關于旭日陽剛上春晚，更多的聲音則聚焦在制度、政策和公共生活中。包括如何提供適宜的文化空間，如何讓打工者以及其他邊緣群體自主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思想和愿望，以及如何讓他們自己成長并與城市融合。
　　王翠婷現在還和旭日陽剛保持著聯系，對于一些媒體說他們“生活依舊”的描寫，王難免覺得有些憤慨。他們常常聊些近況，有時還會見上面。“我們之間挺談得來的，他們豪爽、開朗，生活也充滿陽光，而我們也不過只是學生，我們都是簡單的，卻懷著夢想的人。”
　　“只想好好唱歌”
　　對未成名之前的王旭和劉剛而言，并沒有想到過要上春晚。即便是網絡走紅后，旭日陽剛曾表示他們并沒打算辭掉工作，“我們要永遠保持現在這種狀態。如果走完全商業化的路子，會失去我們自己。”
　　而即便如此，商業社會也不會放過他們。變化也許從他們的視頻被上傳就開始了：第一次坐上了飛機、第一次住上了酒店，經常被邀請參加各種活動，……而最近，他們都搬離了曾經的蝸居，王旭搬家的原因是原先租住的房子被拆遷了，而劉剛則是為了躲避絡繹不絕的記者和陌生人。
　　在一些媒體的報道里，我們甚至可以看到他們對獲得的名利有一種本能的恐懼，認為這不屬于他們。王旭說，他感覺有一種巨大的力量在推著他們往前走，但不知道這股力量會不會像當初突然涌現一樣，也會突然消失。實際上，王旭至今未從公司辭職，現在只是請假參加節目，單位領導很支持他。他說自己也許有一天還會回去管理倉庫，而劉剛也能接受再次成為街頭歌手的落差。
　　“我認識他們的時候他們剛火，去找他們時都很抗拒，說不想這樣，只想好好唱歌。”王翠婷在和記者聊天時，也突然想起了這個細節。
　　原本就是進城謀生的農民工，在生活重壓和無人幫助之下，唱歌只能作為愛好或夢想。即便是現在出名了，他們也要為將來考慮，能否真正走入歌壇，走不入歌壇又該如何回歸原有的打工生活，他們肯定比別人想得多、想得遠。劉剛說，如果能沿著這條路走下去，他們就是“農民工歌手”；如果還是回到從前，他們還是“農民工流浪歌手”。“生活里真的充滿音樂，我就知足了。”
　　這使筆者想到了這些年一直火紅的“鳳凰傳奇”組合，直到《月亮之上》一炮而紅之前，他們也不過是深圳的兩位外來務工人員而已。“假如有一天，旭日陽剛辭掉了工作，專門唱歌或演出，就像鳳凰傳奇那樣唱著歌，成為哪檔主流晚會的常客，那你還會喜歡他們嗎？”在采訪的時候，我很想問王翠婷這個問題，卻又覺得這個問題實在難以讓她在客觀的情緒下說出來。而在之前的閑聊里，她已經說到“希望他們不要忘了最原始的自我就好”。
　　結束采訪的時候，突然想起了幾乎與旭日陽剛同時火起來的一部電影的臺詞，在這個人人都在透支夢想的年代，它難免引起普羅大眾的共鳴：“夢想這東西和經典一樣，永遠不會因為時間而褪色，反而更顯珍貴。”
　　（張伯茗薦自《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