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 林
聽人說,這里原先是一大片樹林,生長著楊樹、榆樹、椿樹、楸樹等各種各樣的樹木。樹上停留著許許多多的鳥兒,枝杈之間筑有大大小小的鳥巢。樹下叢生著形形色色的雜草和野菜,蹦跳著無憂無慮的螞蚱。
春夏兩季,這里綠樹掩映、濃蔭遍地,整個樹林就是一幅濃墨重彩的潑墨畫。秋末冬初,這里葉落蕭疏、枝干遒勁,整個樹林就是一幅凝練、傳神的黑白素描。
后來,這里只剩下了一棵楊樹。眾鳥也高飛去了。
剩下的楊樹越長越粗、越長越高,整日伸長了脖子,不知在張望什么。
兩 只 鳥
說不準是哪一天,來了兩只黃嘴黑羽的鳥兒,落在這棵唯一的楊樹上。
它們辛辛苦苦銜來干枝枯草,筑成了一個碗口大的鳥巢。
這兩只鳥兒,為什么選擇在這里安家?
或許是,它們找不到更好的去處。
都說獨木難成林。可是沒有林子的時候,獨木未嘗不能成林。如今的這棵楊樹,在鳥兒心目中的分量,已相當于過去那一大片樹林。
這棵楊樹上的每一根枝條,每一片綠葉,看起來都是那么鮮亮,那么可愛。兩只鳥兒通體滋潤,閃亮著黑黑的小眼睛,唱著婉轉動人的歌兒。
寧靜,大地一片寧靜!
大 塔 吊
一夜之間,這里豎起了一大片塔吊,仿佛最早最早那一大片的樹林。
工地上晝夜施工。鳥兒開始不安起來。
最初,鳥兒的視線,還能穿過塔吊,投向遠方。后來,樓房起到了五層、六層,仍沒有停止的跡象,還在繼續增高。鳥兒即使站在高高的樹梢上,也望不到樓房對面的景物了。到樓房對面覓食時,也只能繞行了。
有一天,突然停電,塔吊趴了窩。兩只鳥兒,一前一后,飛到了塔吊上。它們先在吊臂上停留了一會兒,接著飛進了塔吊的駕駛室里。不知哪一只鳥兒,還在里面留下了一坨屎。
它們可能在想:離開了人的塔吊,不過如此!
包 工 頭
一輛小車繞過那棵楊樹,停在了工地上。
從車上下來了一個白胖子。這人是包工頭。走路都“呼哧呼哧”地喘氣。
望著包工頭白白胖胖、指指點點的手臂,鳥兒想起了以前,它們曾經在草叢里吃過的,那種胖得全身發亮、肉嘟嘟的草蟲子。現在,很難再尋到那樣的美味了。
有個小工,放下了小推車,想摸摸包工頭的愛車,被包工頭呵斥得蔫頭耷腦。
車壯人膽,人仗車勢。鳥兒卻無可依傍。
鳥兒在一邊想,小車的力量居然有這么大,人都不單純依靠雙腳走路了,多好!還有天上的飛機,連翅膀都不用扇,就能飛那么高、那么遠。
小車和飛機,都有一雙隱形的翅膀。
小鳥,會不會也有一雙隱形的翅膀?
如果,鳥兒坐上了小車,鉆進了飛機,它們賴以飛翔的翅膀,會不會變成脂肪翅,再也扇不動清風?
年 輕 人
一對年輕人來看他們的房子。
鳥叫聲清脆悅耳。
他們看到了那棵唯一的楊樹,看到了楊樹上的鳥巢。
“似花還似非花”。楊花漫天飛舞,飄過臉頰時,他們感到了涼涼的春意。
他們幸福地依偎在一起。
年輕人走后,過來了幾個建筑工人,揮動電鋸,對準楊樹根部,開始了伐木作業。
樹身劇烈震動起來。樹上的鳥兒慌忙飛走了。
沒多會兒,大樹轟然倒地。鳥巢仍牢牢地結在枝杈間,鳥蛋摔到地上,碎成了一灘??諝庵酗h蕩著新鮮的鋸末味道,楊樹,高高的楊樹,連死亡的氣息也是那么高貴,那么動人!
這對年輕人結婚,拜天地的時候,新郎的臉,正對著原先那棵楊樹的位置。
新郎突然想起了這樣一個問題:那棵楊樹怎么不見了,鳥兒怎么不見了?
但也只是突然想起而已。當“一拜天地”的禮儀聲響起,新郎對著那棵楊樹的位置,深深地拜了下去,一顆晶瑩的淚珠從臉上滑落。
(編輯 思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