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次人普入戶登記工作的問題與建議

任路江

（南京大學社會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3）

六次人普入戶登記工作的問題與建議

任路江

（南京大學社會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3）

第六次人口普查的入戶登記工作早已結束。普查中仍存在居民參與意識不強、普查表填寫困難、錯報、重報、漏報等幾個問題。解決問題的關鍵在于正視問題，在新的形勢下不斷思考，采用多角度、多層次的策略逐步緩解、解決問題。當前普查的重點是摸清人口數量，人普工作應以此為中心，嚴防漏報與重報。

第六次人口普查；入戶登記

當前，第六次人口普查的登記工作已經結束，后續(xù)的數據匯總、質量抽查等環(huán)節(jié)也在展開的過程之中。人口普查是一項重大的國情國力調查，是和平時期最大的社會動員，需要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財力，而它的意義也極為重大。筆者作為一名普查員，參與了第六次人口普查的摸底和登記工作。通過這次實踐，對人口普查當中存在的問題作了一些思考。

一、居民的參與意識不強

在第六次人口普查正式開始之前，各級政府已經做了大量的宣傳工作，包括領導的電視講話，報紙、電視的公益廣告，社區(qū)的宣傳標語，宣傳力度很大。但在摸底和正式普查的時候，仍然遇到大量居民的不情愿、不配合。從普查員的入戶到要求出示戶口簿、身份證、房產證，每一步都需解釋很久，更甚的直接拒絕。筆者以為原因主要有以下兩點：

1.居民的信任程度不高。這一點在最近幾年的亞洲指標調查中得到證實①具體數據參照亞洲指標調查(Asian Barometer)，該調查由美國及東亞一些國家的大學教授共同主持，內容包括政治參與、政治信任、社會資本、社會心理、投票動機、傳統(tǒng)-現(xiàn)代價值觀等。。不信任首先表現(xiàn)為對陌生人的不信任（社會信任）。在傳統(tǒng)社會中，中國社會是一個“熟人”社會，陌生人往往很難獲得身份認同。進入現(xiàn)代社會以來，大規(guī)模的流動人口使這種情況有所改善，但與他人之間的血緣與地緣關系仍是信任程度的重要標準。而且現(xiàn)在居民的隱私觀念增強，對于陌生人有戒備心理，更何況社會上還發(fā)生犯罪分子冒充普查員入室搶劫的案件。其次表現(xiàn)為對當地政府的不信任（政治信任）。居民在拆遷、住房、看病、就學等方面有著更多的利益訴求，在與當地政府的互動中往往得不到滿足，造成對基層政府的不信任。近幾年來頻發(fā)的群體事件表明在某些地區(qū)居民與當地政府的關系已經十分緊張。另外，普查工作不是一蹴而就，往往要經過幾次摸底及正式登記的環(huán)節(jié)，這往往使得居民很不耐煩，直接將普查員趕出門外，拒絕接受調查。以上這些因素使得普查員調查難，復查更難。

2.沒有與居民的切身利益聯(lián)系起來。居民更關心自己的日常生活，包括住房、消費、看病、就學等方面。而歷年人口普查的宣傳口號與這些都沒有關系。常見的宣傳標語有：“人口普查是一項重大的國情國力調查”，“人口問題關系國計民生、人口普查需要你的支持”，“人口普查求真求實求發(fā)展、構建和諧利國利民利未來”等。而美國的人口普查采用這樣的宣傳：2010年人口普查工作將有助于讓每個社區(qū)在公路、學校、醫(yī)療設施等許多方面，獲得你和你的鄰居所需要的公平份額。沒有全面、準確的人口普查數據，你的社區(qū)可能得不到應有的公平份額。兩相比較，不難發(fā)現(xiàn)美國人口普查的宣傳更加務實，更加貼近居民的日常生活，也更容易獲得居民的支持。

二、普查表的填寫困難

第六次人口普查采用短表和長表相結合的方式，其中10%的戶填寫長表，其余的戶填寫短表，短表的戶記錄共有6項，人記錄共有12項。長表的戶記錄共有17項，人記錄共有28項。長表除了包括短表中的所有項目之外，還包括工作職業(yè)的項目、人口婚姻和生育的項目、住房和設施狀況的項目等。在這些項目中，一些項目的選項設置比較復雜，不容易區(qū)分。比如短表中R9項“務工經商”、“工作調動”在實際調查中就容易區(qū)分不清，長表中R18“行業(yè)的主要產品或主要業(yè)務”、R19“本人所從事的具體工作”在填寫時也有歧義。

從五普以來，普查表采用數字識別錄入技術，即普查信息收集完以后，還要將之編碼，從而能夠被計算機識別錄入。編碼的漢字和數字都有非常嚴格的規(guī)定，稍出差錯，就有可能重新填寫普查表。這一技術的采用對普查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全國共有幾百萬的普查員，專門從事調查的人員很少，具有人普調查經驗的工作人員更少，大部分的普查員都是來自該社區(qū)的居民，他們的文化程度參差不齊，臨時培訓的時間也比較短，普查登記的時候的確遇到了不少困難，有的選項隨便勾選，沒有準確性可言。

三、普查中的錯報與重報

在中西方文化比較的時候，經常會得出中國人對數字不敏感的結論。事實確實如此，中國人在日常生活中大量使用“大約”、“差不多”、“大差不差”等詞語，這也是統(tǒng)計調查工作失真的原因之一。在人普中這種現(xiàn)象也時常出現(xiàn)，年齡大的人不記得自己幾月出生，甚至哪一年出生的都不知道；長表中談到職業(yè)時，也說不清楚本人所從事的具體工作是什么。另外，也有一些人出于不信任心理故意說錯自己的年齡、文化程度、住房面積、職業(yè)等信息。這些都導致了普查的錯報。

普查中也存在重報的現(xiàn)象。當前的中國社會，經濟持續(xù)快速發(fā)展，社會結構深刻變動，人口的情況日益復雜。在城市化的背景下，流動人口規(guī)模持續(xù)擴大，一戶有幾處住房的不斷增多，人戶分離現(xiàn)象持續(xù)增多，“空掛戶口”的現(xiàn)象時常發(fā)生。這些情況都容易導致重報。人口普查的信息中要登記現(xiàn)住地和戶口所在地。如果人不在這里，戶口在這里的話，仍然要填寫普查表。因此對于有幾處住房的家庭或者人戶分離的家庭要在不同的普查小區(qū)填寫兩張表，如果這兩張表的信息都準確的話，在復查的時候篩選出一個記錄，不會導致重報。但如果發(fā)生信息錯報，比如在實際中，由于找不到人，填寫的信息并不完整、準確，這給人口復查帶來了很大的困難，非常容易導致人口的重報。

四、普查中的漏報

普查中的漏報要分地區(qū)考慮。城市、鄉(xiāng)鎮(zhèn)中的漏報主要與流動人口有關。對于流動人口的調查是第五次人口普查面臨的主要困難之一（孟燦文，1999；陳友華，2000）。據統(tǒng)計，2010年中國的流動人口超過2.1億，大大超過2000年的1.4億，所以第六次人口普查所面臨的困難更大，形勢更加嚴峻。大部分的流動人口都是進城務工，他們在城市中的居住條件非常差，往往都是十幾人甚至幾十人的“蝸居”，這一點在建筑工地更為明顯。他們的工作時間并不固定，普查人員很難進入到他們的住所當中去。目前的做法是通過工地管理人員收集建筑工人的身份證，而這種做法有很多缺點：第一，沒有身份證的人普查不到；第二，有身份證但沒有上交的工人普查不到；第三，身份證上的信息有限，普查得到的信息并不完整準確。

在農村中的漏報主要是與人口計劃生育政策有關。在農村，超生的現(xiàn)象比較多，為了逃避計生委的懲罰，大多數家庭選擇瞞報戶口，瞞報人口普查（陳友華，1999）。比如五普的時候0—9歲組兒童的漏報情況非常嚴重（于學軍，2002）。近幾年來，我國的人口形勢有所變化，很多地區(qū)的計劃生育政策逐漸放寬，漏報問題應該有所好轉，但仍不能掉以輕心。

表1

中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普查登記中肯定會發(fā)生漏報。除了普查，公安部門的戶籍管理系統(tǒng)也能夠提供人口的信息（表1）。普查時被登記的人分為兩種情況，在公安局登記過戶口（C），未登記戶口（N2）。還有一些人在普查登記時漏掉了，但是在公安局登記過戶口（N1），這部分人在后期的數據處理時會被加上，而真正漏掉的人是普查時未被登記，在公安局也沒有登記過戶口（X）。

五、普查與當地政府

普查對于當地政府而言是上級政府布置下來的任務，必須完成，而且是有目標的，不希望普查結果否定以往的工作成績。比如根據2005年抽樣調查的數據，綜合近幾年的出生數與死亡人數，推測得到2010年的估計人口數。但普查得出的人數與這個估計數大不相符，地方政府間接或直接要求普查員與以往的估計數保持一致，修改普查數據。這種做法是十分荒唐的，相對比于抽樣調查，普查是更為準確、全面的調查，用抽樣、預測的數據來修正普查的數據在統(tǒng)計學上是本末倒置。

其次，根據往年的經驗，普查得出的數據只是用來做國家社會經濟政策的依據，很少有地方政府把人口發(fā)展變化的情況用于本地的社會經濟發(fā)展規(guī)劃。國家與地方政府花費這么大的人力、物力、財力得到的數據沒有得到很好的利用，這是一種資源的巨大浪費（黃潤龍，2003）。人口的數量、素質、結構與分布等人口要素的發(fā)展變化對社會發(fā)展具有基礎性影響，充分利用普查得到的人口數據并對之進行分析，可以更好的為地區(qū)的社會經濟發(fā)展服務。比如了解青少年人口的結構與數量，可以清楚的知道未來幾年需要的學校數量，需要的老師數量。知道城市的人口增長情況，包括每年流入與流出的人口數，可以得出未來幾年還需建的醫(yī)院、馬路及住房數。地方政府不能僅著眼于發(fā)展經濟、增加GDP，而應充分利用人口數據，切實提高居民的生活質量。

六、對策與建議

針對上面出現(xiàn)的問題，切實提高人口普查的數據質量，筆者嘗試提出以下建議。

1.改變宣傳口號，與居民的切身利益聯(lián)系在一起。宏觀層面，普查是為了了解人口的數量、素質、結構與分布，為以后科學的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fā)展規(guī)劃、統(tǒng)籌安排人民的物質和文化生活、實現(xiàn)可持續(xù)發(fā)展戰(zhàn)略、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提供準確的統(tǒng)計信息支持。微觀層面，普查與人民的利益、日常生活息息相關。在居民的生活越來越與經濟生活密切相關的今天，不能指望所有居民都能有很高的覺悟，自覺配合國家進行人口普查。居民關心教育、醫(yī)療、住房、消費等內容，在宣傳時就要以這方面為切入點，進行人口普查的宣傳，引導民眾積極參與人口普查，美國普查的宣傳口號為我們做了很好的示范。

2.對普查表內容進行修改，讓短表更短，讓長表更長。很多學者對普查表的修改提出了很好的意見。陳婉清（2009）認為對普查表的修改可以借鑒美國的經驗，對所有人口只調查簡單的短表，問題不宜過多，只包括性別、年齡、與戶主關系、民族、住房情況等主要信息，重點在于摸清全國人口；其他受教育程度、行業(yè)、職業(yè)、遷移流動、社會保障、婚姻生育等詳細信息則通過抽樣調查長表收集。胡桂華、杜小平（2010）則認為取消短表中的出生人口、死亡人口、住房、戶別等項目，只保留年齡、出生日期、民族、家庭人口數、普查標準日居住地、是否識字、文化程度和與戶主關系等項目。

筆者贊同上述的意見，普查的核心問題是搞準人口數量與人口結構，人口數量是第一位的。短表的問題越少，調查起來越容易，所受到的阻力越小，社區(qū)的普通居民越容易接受，填寫的準確性也就越高，另外，這種短表對普查員的文化素質、經驗要求很低，出現(xiàn)問題的幾率也低。而人口的社會經濟構成則通過抽樣普查長表來調查，長表的內容可以比現(xiàn)在更加豐富，但長表的調查需要由有經驗的、專業(yè)的調查隊伍來做，提高長表數據的準確度。

3.應對重報與漏報，多措并舉。

（1）改進普查項目。目前的普查原則是以現(xiàn)住地登記為主，同時填寫戶口信息。填寫戶口信息的初衷主要是為了核查現(xiàn)住地數據，防止重報與漏報。但是客觀存在的信息錯報給人口復查增加了很多的困難，許多重報、錯報的信息難以甄別。考慮將原來的出生年月一欄刪除，替換成身份證號碼一欄。首先，身份證號碼是唯一的，對16 周歲及以上的人要求填寫，這樣可以從另一角度檢查普查登記過程中的重與漏，特別是漏的問題（陳友華，1999）。其次，身份證號碼在戶籍系統(tǒng)中是有記錄的，可以藉此核對姓名、出生年月、戶籍所在地等信息，糾正錯報的信息。

（2）加強流動人口的管理。進入新世紀以來，隨著我國的城市化水平越來越高，我國的流動人口規(guī)模越來越大，流動頻率越來越快。人口的大規(guī)模流動是目前人口普查的主要困難。在當前這種形勢下，應該做好兩點：認真做好摸底工作和加強戶籍整頓工作。在人口普查前的摸底工作中，要查清流動人口總數。在繪制調查小區(qū)地圖時，對流動人口聚集的住房要重點標出。

（3）將人口普查獨立出來，不得與各種亂收費現(xiàn)象、超生罰款掛鉤，消除群眾的戒心。尤其在農村地區(qū)，這一點應作為重點宣傳，讓老百姓放心填報，明令禁止地方政府借機收費、罰款。

4.讓更多的專家學者參與到普查中來，及時公布普查數據。目前我國的普查調查、統(tǒng)計工作仍停留統(tǒng)計系統(tǒng)內部，應該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在普查的整個過程都應該讓社會監(jiān)督，一方面提高社會的影響力，另一方面大家的參與也容易發(fā)現(xiàn)問題，及時糾正問題，提高數據的及時性和可靠性。及時、詳盡的公布普查數據可以讓全社會更快的了解到我國的人口狀況，給地方政府與當地企業(yè)的規(guī)劃提供支持。每次的人口普查都將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財力，花的是納稅人的錢，普查的結果理應讓全體人民共享。

以上談論的問題并不是第六次人口普查獨有的，有的問題在第四、五次人口普查中已經出現(xiàn)。有些問題比較復雜，并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解決，在第六次人普中繼續(xù)出現(xiàn)并不意外。關鍵在于正視問題，承認這些問題的存在，在新的形勢下不斷思考，想出對策逐步緩解、解決問題。另一方面分清問題的主次，本次調查的重點在與摸清當前情況下的人口數量。人普的各項環(huán)節(jié)要以此為中心，嚴防漏報與重報，其他問題可在以后慢慢解決。

[1]陳婉清.美國2010年人口普查方法介紹.統(tǒng)計研究[J]，2009.10.

[2]陳友華.2000年全國人口普查所面臨的形勢與對策.人口與經濟[J],1999.4.

[3]胡桂華，杜小平.在傳承中突破—2010美國人口普查有資可鑒.數據[J]，2010.1.

[4]孟燦文.關于2000年人口普查中的幾個難點問題.人口研究[J]，1999.6.

[5]黃潤龍.人口普查應以調查現(xiàn)住人口為主—第五次全國人口普查的反思.人口研究[J]，2003.3.

[6]于學軍.對第五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中總量和結構的估計.人口研究[J]，2002.3.

10.3969/j.issn.1674-8905.2011.05.019

高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