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初參與瑞典政府“可持續城市”項目探討的幾天,瑞典的官員們,無論來自能源署、環保部還是斯德哥爾摩市,只要涉及到城市建設,均用大量時間介紹瑞典老舊街區與住宅區的改造問題。例如:資源循環利用、老街區的垃圾分類管理、老房子怎樣做到節能高效等等。
這讓我很納悶,因為建立在“維修”基礎上的對老房子、老街區風貌的改建,相對推倒重來的“革命性”重建,是一件更費時更費力的事情——等于對一個人進行了一次五臟六腑甚至骨骼都更換了,唯有容顏未改的手術。
但是,當到了瑞典第三大城市馬爾默,看到老房子四周時常停著一兩輛維修房子的工程車時,我想自己猜到了答案:一座可持續的城市,首先應該是一座有記憶的城市。
城市的記憶來自哪里?
當然是文化。一條河、一座山,由不同地域、不同氣候而致的風云變幻的差異,無疑是文化的載體。但是,更重要的載體顯然是城市的歷史底蘊。而城市的歷史底蘊,在時間上是因歷史性人物、文化族群和歷史性事件而串聯在一起的,在空間上則是因各時期建筑風格的變化而得以展現的。所以,提到一座城市,一般而言,人們最先想到的,就是這座城市的名人、風俗、典故和歷史文化古跡。
也正是在這樣的語境下,我們才說北京是北京,東京是東京,倫敦是倫敦,莫斯科是莫斯科,紐約是紐約。
不過,在以大工業為基礎的現代化的沖擊下,人物的城市符號性意義正在大打折扣:基于交通業、通信業發達而加速的人口流動,使得很多城市的外地人口超過本地人口,方言在標準語言面前節節后退,風俗漸漸被束之高閣,同時很多人也不一定再和一座城市“長相廝守”。那些最有可能成為歷史人物的大人物們則早已習慣了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的“快生活”。
在一座城和另一座城的人語言趨同、行事趨同的情況下,現代化城市的差別已更多仰賴于事件和建筑風格演變形成的城市“記憶鏈”。或許正因為此,大力倡揚“可持續城市”發展理念的瑞典,才會對修房子、“修城”那么重視。
在我們國家,整體而言,這一點仍然沒有得到足夠重視。在城市化“大躍進”浪潮中,大部分城市仍然習慣于“毀城造城”:氣勢洶洶的推土機一出動,一個老的街區消失了……一次次“舊城改造”運動中,轟然倒下的固然有矮小黑暗的棚戶,可是同樣不乏反映了初建時代的建筑智慧、記載了所經歷的時代變遷的“老房子”。這應該是“火柴盒”壘成的積木式建筑風行中國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