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流言”在西方

　　俗話說，流言止于智者。在今天這個提倡言論自由的互聯網時代，智者的作用就顯得更為重要。因為當今的一些流言，往往具有相當高的“科技含量”。
　　2005年圣誕節前夕，英國著名的《星期日泰晤士報》刊載了這樣一條新聞：英國北斯塔福德郡一位名叫歐文?希爾費格的心理學教授，在分析了幾家大制藥廠提供的一批臨床試驗數據后得出結論說，抗抑郁藥的療效其實和安慰劑沒什么區別。
　　這則貌似平常的科普類新聞一經發布后，頓時在西方社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按照國際上比較流行的說法，抑郁癥是西方社會的世紀病。為了攻克這一“頑癥”，無數的專家學者進行了大量的研究與實驗。自從有人發現抑郁癥的病因是缺乏五羥色胺之后，制藥公司很快就研制出了“選擇性五羥色胺再吸收抑制劑”，專門用來對付抑郁癥，人們耳熟能詳的百憂解、帕羅西汀和樂復得等都屬于這一類。截止到2005年，英國服用抗抑郁藥物的人數比10年前增長了2倍。法國服用抗抑郁藥物的人數占人口總數的5.2％，比10年前增加了1.5倍。而在美國，有11.3％的成年女性和5.7％的成年男性常吃抗抑郁藥。一些大制藥廠甚至渲染說，美國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患有某種程度的抑郁癥，需要服用藥物。
　　可以想象，當這些帶有 “專業性”、“權威性”的數據被公開后，會引起多少人的反感與聲討。此前，歐美的一些民間團體和協會組織就指責制藥公司為了盈利偽造數據，誤導消費者，但卻苦于沒有直接的證據，希爾費格教授的這篇“高科技”論文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出現的，結果一炮打響。一時間，關于這一事件的報道如雨后春筍，幾乎所有的西方主流媒體都參與了進來。
　　如果你每天都要遵從醫囑吃一種藥，可現在報紙、雜志卻告訴你說，這種藥根本沒啥效果，你會怎么想？果然，此輪報道過后，抗抑郁藥銷量大減，因為不少人都開始確信，醫生都自覺不自覺地得到了制藥廠的好處。結果一段時間下來，不少抑郁癥病人病情開始加重。據統計，美國2006年因患抑郁癥而自殺的青少年人數在最近的10年里第一次上升了。
　　直到2008年6月，一位名叫馬克西姆?波頓的英國醫生終于站出來說話了。他在《每日電訊報》上撰文指出，雖然希爾費格教授那篇論文充滿了復雜的統計學數據，可那篇文章最初發表在一本名為《預防與治療》的三流醫學雜志上，作者本人是服務于英國基爾大學，英國排名50位開外的心理學家。希爾費格本人崇尚自然心理療法，討厭那些因為手里有處方權而亂開藥的精神科醫生。另外，他的分析方法也存在很多漏洞。比如在論文中，他只列舉了一部分抗抑郁藥，根本沒有統計所有的臨床試驗數據。更重要的是，他對一些統計數據的解釋也值得商榷。就在2006年1月，一篇類似的文章發表在著名的《新英格蘭醫學雜志》上，作者普利茅斯大學心理學博士霍華德教授采用了相同的統計方法，分析了同樣一批數據，卻得出了和希爾費格完全不同的結論。
　　值得深思的是，西方諸多媒體在那篇文章出來后卻沒有及時跟進報道。波頓認為，媒體喜歡制造恐怖氣氛，只有這樣才能引起讀者的注意。雖然濫用抗抑郁藥物的情況確實存在，但是病人不能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最可靠的辦法就是聽醫生的話，按照不同的情況選擇最合適的方法。
　　但問題在于：現如今，醫生們從制藥廠拿回扣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這樣一來，就使得病人很難再輕易相信他們的話。在這種大環境下，就需要有正義感、不隸屬于任何機構的獨立科學家挺身而出，政府權威研究機構也應在適當的時候出來發言，只有這樣，類似的“高科技”流言才可能被及時終止。
　　無獨有偶，2011年5月，美國《洛杉磯時報》又捅出一條特大新聞：日前，美國政府答應和一對家住北卡萊羅納州的美國夫婦庭外和解。早在2003年，這對夫婦把美國聯邦政府告上法庭，指責政府強制推行的兒童免疫計劃把他們的女兒變成了自閉癥患者。
　　這件事的影響，可謂意義深遠。因為在西方民眾中，一直流傳著這樣一種說法：兒童接種疫苗會引發自閉癥。最早把二者聯系起來的，是一位名叫曼海姆的德國腸胃病專家，他于2000年的時候在《柳葉刀》雜志上發表了一篇論文，聲稱MMR三聯疫苗(麻疹、腮腺炎和風疹)會造成兒童自閉癥。此文一出，頓時引起了全球家長們的恐慌，MMR的免疫人數直線下降，并直接造成了當年傳染病的重新流行。可是，后來的調查發現他的這篇論文存在嚴重的誤差，這位專家本人也因為接受了一間律師事務所的“贊助”，其公正性受到了質疑。
　　這間律師事務所希望有人能夠證明疫苗和自閉癥的關系，以便能夠代表那些有自閉癥孩子的父母向政府提出索賠。很快，就有一批民間科學家提出一個假說，認為疫苗中使用的防腐劑硫柳汞是罪魁禍首。舉個最近的例子，2008年6月出版的 《滾石》雜志發表了一篇文章，作者小羅伯特?F?肯尼迪通過自己的調查研究，為讀者講述了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
　　硫柳汞從1931年開始被用作嬰兒疫苗的防腐劑，而自閉癥正是在1945年的時候在一批12歲的孩子身上被確診的。發明硫柳汞的里來公司很早就知道它有毒，該公司曾經在1950年為22名腦膜炎患者注射了硫柳汞，不久他們就都死了。1989年以前，美國政府只強制孩子接種3種疫苗，而現在每個孩子在上小學以前都必須接受22針疫苗接種！而美國的自閉癥患者也從1991年的每2500名孩子中有一個到現在的每167名孩子中有一個，增加了15倍……
　　對于這篇看似驚險小說的學術文章，歐美主流科學界進行了有力的反擊。這個小羅伯特?肯尼迪是著名的美國前總統肯尼迪的侄子，他并不是一名醫生，而是一名環保律師，他的這篇文章中帶有很多對生物學基本常識的誤解。比如，他舉的發生于1950年的那個例子就很成問題，那個時候青霉素還沒有被用于臨床，腦膜炎是絕癥，那22名病人死亡并不奇怪。另外，加拿大和丹麥早在10多年前就不再在疫苗中使用硫柳汞了，但這兩個國家的自閉癥發病率并沒有因此而下降。不知道為什么，肯尼迪先生卻“忽略”了這個事實。
　　但是，類似的消息還是在美國民間迅速流傳開來。為了平息民眾的疑慮，包括美國衛生部在內的很多研究機構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進行研究，卻沒有發現任何證據證明疫苗和自閉癥之間有聯系。不過為了安撫民心，鼓勵家長為孩子進行免疫接種，美國政府仍然決定采用高價替代品代替硫柳汞。事實上，自從本世紀初開始，絕大部分美國疫苗都不用硫柳汞了，可是美國兒童自閉癥的發病率卻沒有因此而下降。當這個數據被媒體報道之后，美國國內的反疫苗浪潮才斬漸平息了下去。
　　可是，《洛杉磯時報》不久前捅出的這條消息卻再一次把這個話題炒了起來。經過多方調查后得知，這對夫婦是在2003年為自己才18個月大的女兒接種了9種常規疫苗(其中只有兩種含有硫柳汞)，此后她就每況愈下，很快顯出自閉癥的征兆。可是，通過基因分析發現，她帶有一種十分罕見的基因突變，造成她體內的線粒體效率降低。線粒體是人體所有生理活動的能量來源，線粒體出毛病的兒童患自閉癥的幾率非常高。女孩兒的父母雖然知道這一點，但他們堅持認為，疫苗接種“誘發”了自閉癥的出現，美國政府仍然負有責任。
　　官司先后打了7年。2010年6月，美國政府決定庭外和解，并對外封鎖消息，除了當事人之外，沒人知道和解的原因，也沒人知道賠償金的數量。可是，紙里包不住火，一年后，這件事最終還是被人捅了出來。《洛杉磯時報》的記者還挖出了許多細節，并通過微博公布到了互聯網上，這一案例立刻被傳統疫苗反對者們視為一次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偉大勝利”。
　　盡管如此，美國政府衛生部門的科研人員，以及全世界絕大部分科學家，仍然堅持認為這只是一次未被證實的“特例”。畢竟，這種基因突變在全球范圍內只發現了5例。而北卡萊羅納州那對夫婦在拿到政府賠償金后也公開承認，他們仍然支持美國現行的疫苗接種制度，自己的孩子只是有些“不走運”罷了。
　　但不知是因為什么原因，美國政府的有關部門至今仍未對庭外和解的真正原因做出解釋。如此一來，美國一些家中有自閉癥孩子的父母開始想入非非。要知道，以疫苗導致自閉癥為由起訴政府的案子在美國每年都有。這一事件帶來更嚴重的后果是，很多孩子的家長再一次對美國疫苗接種政策產生了疑慮。為此，有專家警告說：如果一個健康的孩子，因為擔心得自閉癥而拒絕接受疫苗接種，后果將是災難性的！
　　政府的沉默與不作為，再一次助長了流言的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