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要用一句話給蘇玉光的人生角色進行準確定位,似乎有點難。
他曾經是一個特色鮮明的軍旅詩人、作家。17歲時從海南當兵,在新兵連的“黑板報”上就開始“發表”詩作,一路走來,終成一家,發表詩歌、歌詞、散文、報告文學多部。其中詩集《為生命彈奏》、報告文學《香港駐軍十年》和歌曲專輯《英雄樹、戰士情》等,在軍內外產生廣泛影響。
也曾經是一個前途不可限量的軍隊文化官員。從列兵到大校,從海南軍區至廣州軍區,從干事、處長、師代職副政委而至廣州軍區政治部宣傳部副部長,大至組織代表軍區最高水平的文藝創作,小至每個連隊要搞些什么樣的文化基礎設施,他屢有高招,指揮若定。
還曾經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組織實施文藝精品工程的策劃高手。近些年廣州軍區推出的在全國產生過重要影響的諸如《和平年代》《驚濤》《歸途如虹》《兵鋒》和《天籟》《天鵝湖》等影視舞臺藝術作品,均可見到他參與其中的身影。尤其是那部轟動世界的雜技芭蕾劇《天鵝湖》,更是他帶領一班人從創意到具體策劃、從組織實施到推向市場全方位傾情投入的力作。
“偏科”學生尋夢軍營
1963年1月,蘇玉光出生在??谑薪紖^的蒼東村,六姐弟中,蘇玉光排行老四。屬虎的蘇玉光從小就流露出語言天賦,小小年紀便能說會道,并且喜歡看課外書,喜歡做木工和編織竹器,被村里人看成“另類”。于是,母親只能叮囑11歲的大姐蘇玉花對弟弟多加引導。
轉眼蘇玉光上了小學,聰明好動的他很快便占據了全班學習成績的前列,這令父母寬心,也讓大姐放心。小學五年級時,蘇玉光已是全校少先隊大隊長。一天,讀初中的大姐從學校借回一本《歐陽海之歌》,看完后塞給明顯偏科的弟弟玉光。第二天一早,一口氣讀完全書兩眼熬得紅紅的蘇玉光,在把書還給大姐時竟然口吐狂言,說出一段令姐姐和家人四十年后仍感震撼的超前話語:“大姐,我以后要學歐陽海,還要寫這樣的好書,寫這樣的英雄!”
大姐先是一愣,隨即猛醒,立即扭過臉向父母親高聲說:“爸媽聽到沒有,四弟說以后也要寫好書,寫英雄,寫給愛讀書的人!”
但好景不長,讀到初一、初二,蘇玉光對除語文以外的學科滿不上心,并開始不定期“逃學”。大姐意識到問題嚴重,逮住蘇玉光問道理,四弟嘴硬:“我不想上數學課,就想回來看看小說。”情急之下,大姐去請教老師,老師回答:“偏科固然不太好,但奇才怪才多由這種現象產生,比起什么都不學,這不是最好的選擇嗎?”從此,大姐心中石頭落地。
兒時多夢幻,任人都如此。但又有幾個立下“凌云童志”的孩童,能精心耕耘四十年不輟,沿著那條“童志”不偏不倚,一路前行呢?蘇玉光后來曾多次對《歐陽海之歌》作者、忘年交金敬邁說:“《歐陽海之歌》是我的文學啟蒙老師。您這本書不僅影響了我的人格形成,而且把我引上了文學道路。”
于此,他初中開始寫詩,高中寫小說,“偏科”仍然照偏不誤。還把寫好的小故事、小通訊斗膽寄給了《海南日報》、《南方日報》等報刊,基本是“泥牛入海無消息”,蘇玉光并不氣餒,仍然照“投”不誤。
那是個“一人當兵全家光榮”的時代,蘇玉光家所在的海秀公社一向就有“擁政愛民、擁軍優屬”的光榮傳統。1980年,蘇玉光高中畢業了。母親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讓兒子當兵去,此時已到海口市醫院工作的大姐玉花,也打起了動員四弟當兵的主意。
而蘇玉光還用“動員”嗎?當年那部《歐陽海之歌》,在喚醒蘇玉光文學夢的同時,也把當兵的英雄夢想植入他的心間。
17歲的蘇玉光如愿應征入伍,親友、同學送來了不少禮物和紀念品,蘇玉光只帶上筆記本和鋼筆,還有大姐幫買的《寫作入門》和一些文學期刊,便背起簡單的行囊,辭別家人和父老鄉親,跨入了位于天涯海角的綠色軍營。
放飛理想的路,由此在腳下徐徐展開……
軍旅文學之路苦樂相伴
是金子到哪里都會閃光,但閃光的卻不一定是金子。一個文學青年的成才之道充滿變數,除了以自己的勤奮和鍥而不舍作根本,實在也離不開機遇與運氣,離不開繆斯女神的眷顧與大大小小“伯樂”們的慧眼。蘇玉光多少有些幸運,所有這些,都讓他趕上了。
新兵連的生活還沒結束,蘇玉光就趕上一場大病,住院期間,仍堅持看書寫作,寫出了一批抒發當兵感受的詩歌,散文。出院回到新兵連當天,他看到營院里的黑板報仍然空蕩蕩的,周圍長滿了雜草,就主動向前來看望他的指導員謝李祥請戰,愿意用病休時間把黑板報辦好。謝指導員半信半疑:“你會辦黑板報?”蘇玉光答:“會。只要您派一個會繪畫的同志協助我就行了?!边^了兩天,一期圖文并茂的黑板報出來了,那上面還登了蘇玉光的一篇散文和兩首詩,全連為之轟動。蘇玉光的名字不久就引起了團宣傳股長張信任的注意。
新兵連結束,二營六連成為了蘇玉光入伍后的第一個正式單位。很快,“能寫作”的他成了全連乃至全營的美談。營教導員陳紹炎認為蘇玉光是個人才苗子,想到看書寫東西要有充足時間保證,于是干脆把他選送到師衛生教導隊學習。之后,又把他調到營部當衛生員。
到營部后,時間充裕了,蘇玉光對自己的要求也進入了“苛刻”時期:自訂《學習條約》,其中規定自己在干好本職工作的基礎上,每天都要用4個小時看書寫作;每周只能看一次電影或電視;星期日原則上不上街,等等,如無故違反,就要罰自己“跪”在椅子上補回所損失的學習時間。為表示決心,他還咬破手指,悄悄寫下了“不用揚鞭自奮蹄,學海無涯苦作舟”的血書……
多年后,在一次戰友聚會上,蘇玉光當年這些“秘密”被一一挖掘出來,老教導員陳紹光這樣評價曾經的愛將:“玉光常到營部找書,以至于我這個營首長所有的圖書都留下了他的手印。玉光還經常找我蘑菇:‘如果有機會出去學寫作,千萬安排我去,’于是我幾次向團宣傳股張信任股長和師文化科蘇圻雄科長推薦蘇玉光,同時也提示其它領導和部門,如幫廚、砍柴火等出公差的活兒,盡量不派蘇玉光,為的是留給小作家‘寫作時間’。軍中人才啊?!?br/> 蘇玉光感激陳紹炎,也感恩蘇圻雄。蘇圻雄,《西沙,我可愛的家鄉》詞作者,廣州軍區原守備十二師文化科長,與善寫小說的海南軍區文化處羅德禎干事和善寫散文的宣傳處干事王浪華三人,上世紀60年代曾被譽為“海南軍區三支筆”。
“拜師學藝,去師部找蘇圻雄老師?!碧K玉光經當時已轉業任海南文聯主席的羅德禎介紹,認識了蘇圻雄。
但拜師學藝又談何容易。蘇玉光的部隊駐地包公嶺,距能坐班車的藤橋鎮6公里,離師部所在地三亞榆林近30公里,搭班車要兩個小時,在三亞下車后還要再徒步3公里才能到蘇老師家,這一折騰,半天時間所剩無幾,加上返程,整個星期天一刻也不能休息。
那日,蘇圻雄與妻子蘇菲霓正準備午飯,沒想到蘇玉光不邀而至進了老師家門。談起早6點出營門趕來拜師,讓蘇圻雄頓生感慨:“求學之心可嘉,求學之路的確不易啊!”兩個小時后,收獲甚豐的蘇玉光甩開了返程步伐。接下來兩年,百十個這樣的往返,凝成了軍營中珍貴的師生情。
1982年4月,蘇玉光的軍旅詩歌處女作《心河》在海南文聯主辦的《天涯》雜志發表,一個營部的衛生員豈不是“賴蛤蟆吃到了天鵝肉”?更有甚者,次年初這首小詩榮獲海南黎苗族自治州“三中全會以來文學作品評獎”詩歌創作一等獎;同年廣州軍區《戰士報》又發表了蘇玉光的散文《洗》,自此,蘇玉光便一發不可收拾,幾年時間,不僅創作上碩果累累,在軍內外報刊發表了幾十篇小說、詩歌、散文,為五指山演出隊創作了一系列演唱節目,而且于1984年10月被解放軍文藝出版社借調到《昆侖》編輯部工作,1985年4月被海南軍區破格提拔為排長,同年12月調到海南軍區司令部辦公室工作。1988年9月,又在連隊指導員任上考入武漢大學作家班讀書,這無異于為他的文學夢插上了飛翔的翅膀。
1997年,蘇玉光從團政治處主任的崗位上調至大軍區工作,在廣州軍區政治部文化部任副團職干事,剛安頓好,顧不上領略羊城美景,便首先去看望恩師蘇圻雄夫婦。那一刻肯定是感天動地,在蘇圻雄眼里,蘇玉光的文學成就早已超越他本人,可他仍一如既往尊己為師,這是一份難得的情誼,更體現了蘇玉光至善至真的情操與人品。而這情操與人品,也正是做一個真文人、真作家的精魂所在!
乘著“天鵝的翅膀”飛向世界
在廣州軍區政治部文化部和宣傳部,蘇玉光如魚得水,詩歌、小說、散文、歌詞、報告文學等思想藝術質量兼備的作品,如集束手榴彈,一一在軍營內外炸響。從副團級干事、文化處長到宣傳部副部長,隨著職務的不斷躍進,蘇玉光更多的精力和聰明才智放在了軍隊文藝創作和文化工作的組織領導上。
作為軍區文化工作的具體組織者,蘇玉光直接領導和參與了軍區一系列重大文化建設基礎工程及文藝創作的組織策劃工作,為推進新世紀廣州軍區文化建設的繁榮發展,屢建奇功。他曾經在全軍第一次提出以“綠化、美化、亮化、文化”的標準建設軍營政治文化環境的概念;率先把城市的霓虹燈廣告燈箱引進軍營,成為英模燈箱和名言警句燈牌;積極為軍區首長出謀劃策,率先把總政治部要求連隊懸掛的張思德、董存瑞、雷鋒等七位英模畫像制作成銅像配發廣州軍區所有旅團單位安放營區,至今仍為南國軍營最有特色、最生動恒久的文化藝術景觀;他還曾經在軍區首長大力支持下,領全軍風氣之先,把園林音響引入軍營、把電視機配發到排,把旅團文化活動中心、體育健身中心建造成一道獨特的亮麗風景……而在任宣傳部副部長的5年時間里,他更是和他的戰友一道把廣州軍區的文藝創作推上了嶄新的歷史巔峰,以至《解放軍報》專門以《引人注目的廣州軍區文化現象》為題給予長篇報道。在這中間,組織實施雜技芭蕾劇《天鵝湖》的創作,就是蘇玉光的一次堪稱里程碑式的大手筆!
那是2001年11月底,時任廣州軍區政治部宣傳部文化處長的蘇玉光,作為領隊,率領赫赫有名的廣州軍區戰士雜技團應邀遠赴德國柏林進行為期三個月的訪演。同行者中,除了團長寧根福,還特邀了北京軍區戰友歌舞團著名舞蹈編導趙明。正是趙明將“戰雜”吳正丹、魏葆華主演的《東方的天鵝——芭蕾對手頂》節目,在進一步加強了舞蹈元素后推上了央視春節聯歡晚會。這次的德國巡演,這個節目無疑是壓軸戲,所以請他來把把關。
首演取得了巨大成功,為時兩個鐘頭的演出獲得了203次掌聲,其中《芭蕾對手頂》獲得了16次掌聲。在結束酒會上,趙明給蘇玉光介紹了原為北京軍區戰友歌舞團舞蹈演員、轉業后旅居柏林、時為德國皇家芭蕾劇院編導的劉軍女士。劉軍剛一見面的一席話一下子深深觸動了蘇玉光:“《芭蕾對手頂》這個節目太精彩太神奇了。西方國家的芭蕾演員跳了100余年現在還在地上跳呢,而你們竟然把芭蕾跳到了肩上、頭頂上,作為中國人我真的為祖國感到驕傲和自豪?!币簿褪窃谶@個雜技演出大篷的后臺休息廳,蘇玉光和寧團長、趙明、劉軍,由《芭蕾對手頂》談到了雜技團今后的創新發展問題,海闊天空中,四個人幾乎同時靈光閃現,突發驚天設想——能否就以這個節目為核心,將芭蕾舞劇《天鵝湖》演繹改編成“雜技劇”?
在那一刻,蘇玉光肯定也為自己的“大膽”捏了一把冷汗。領導文藝這么些年,他當然知道芭蕾舞劇《天鵝湖》是上演了107年的經典中的經典。雖然有各種不同的版本,但萬變不離其宗,其表現形式都離不開芭蕾舞這門宮廷藝術。想要用擅長于表現技藝和身體極限的中國傳統雜技來表現《天鵝湖》,且不說觀眾能否接受,僅劇情本身就很難用雜技表達。但蘇玉光心中仍很激動,他毫不猶豫地認為這個設想是一個金點子:一是把中國雜技與西方經典芭蕾相結合,這是一個大膽創舉;二是借用《天鵝湖》這部世界經典劇目來嫁接雜技,從藝術審美心理學的角度講本身就是一個很吸引人的懸念,如果成功了,今后無論是社會效應還是市場效益都是難于估量的。想到這些,四個人當即拍手約定嚴守藝術秘密,繼續醞釀論證,待時機成熟再著手創作排練。
在接下來長達兩年的繼續醞釀論證過程中,蘇玉光扮演著一個極為特殊又不可或缺的“幕后推手”重要角色。一方面,他非專業編導,不參與具體編排工作,但他又必須比編導還“編導”,在充分信任寧團長、趙明等專業團隊的基礎上,把他們的天才創造“繪聲繪色”地向軍區首長匯報,以爭取上級首長的批準和支持;另一方面,對來自不同層面的所有指示和意見,他能做解釋的做解釋,能“扛”的先自己扛著,絕不輕易向寧團長它們施加壓力,避免藝術創造“胎死腹中”……這個角色并不好當。
果然,當由于資金問題必須與地方企業合作,由“戰雜”團長寧根福與地方某公司草簽的合作意向書發到團里征求意見時,一下子引起了軒然大波,遭到了來自各方的強烈反對。不少人認為用傳統雜技來演繹世界經典名劇無異于天方夜譚,弄得不好是砸了戰士雜技團這塊金牌子!有的認為即使辦得到,要趕在9月份舉行全軍匯演僅用五至六個月時間排出這樣一個劇目也絕對不可能,還有的認為這個意向合同是“賣軍賣團”條款,必須堅決抵制。當時,蘇玉光剛升任宣傳部副部長,各種阻力和反對意見,一下子把他置于矛盾漩渦之中。
在軍區政治部首長的支持下,蘇玉光一邊協同雜技團黨委做好統一思想的工作,一邊帶著寧根福團長奔赴上海,親自出馬與合作方就有關條款進行談判。前后兩輪艱苦談判,終于達成一致,同意將有關爭議條款做了更能體現公正公平和互利雙贏原則的修改,雙方約定盡快將修改后的合同報上級領導批準后即正式簽訂。當晚11點多鐘,蘇玉光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用手機給政治部首長發信息報告了談判成功的情況。
接下來的是劇本創作和排練面臨的矛盾和困難。蘇玉光在組織主創班子搞好劇本定位的同時,仍然充分發揮自己上下鉤連、協調、潤滑,等等“特別”作用,把一切有利于調動積極性的因素盡量往雜技團注入;一切有可能影響創作排練情緒的大小爛事,要么自己悄悄解決,要么僅與寧團長倆人磋商對策……
數年辛勞不尋常。蘇玉光和他的團隊從提出大膽構想,到革命性地組織實施,到雜技劇《天鵝湖》正式推向舞臺,前后歷時3年。從2005年3月在上海首演成功,到2008年9月蘇玉光率隊第二次赴歐洲巡回演出,再先后到日本、俄羅斯、烏克蘭、白俄羅斯、德國、瑞士、奧地利和英國等國家和地區演出,至2009年底該劇已累計演出300余場次,創下了中國藝術作品在國外演出的多項第一,用“轟動世界”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
在《天鵝湖》的故鄉,俄羅斯《共青團真理報》給出由衷的贊譽和深深地感嘆:“中國藝術家的大膽創新精神確實令人震撼。俄羅斯的芭蕾和馬戲都聞名于世,我們的藝術家為什么卻想不到把兩者結合起來,創造出一種新的藝術樣式?”《人民日報》專門以《天鵝湖引發雜技革命》為題載文給予高度評價。
《天鵝湖》的成功,受到了黨中央、國務院和軍委首長的高度重視,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李長春在反映《天鵝湖》演出盛況的2005年619期《人民日報情況匯編》上批示:“要鼓勵文化創新,鼓勵不同藝術品種的相互借鑒,在借鑒中實現新的突破……使中華文明傳播得更加久遠,更加深入人心。”
從孩提時代夢想寫作《歐陽海之歌》這樣的優秀作品,到組織創作雜技劇《天鵝湖》這樣具有世界影響的藝術創新作品,蘇玉光的軍旅人生為我們詮釋了一個藝術創新領軍人的全新內涵。為了他所熱愛的軍隊文化事業,多少年蘇玉光從未正式探親休過假,從未在凌晨一點鐘前睡過覺,以至于在下部隊檢查工作途中因勞累過度病倒住院,生命垂危……他以他的激情和摯愛為我們演繹了一個先進軍營文化建設者、傳播者的精神品格,它屬于偉大的人民軍隊,屬于世代傳承的中華文化!
(編注:蘇玉光現已轉業,在南方一家大型國際影視傳媒機構任副總)
責任編輯 柳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