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國真,一代人記憶深處的名字,曾承載著一代人的集體記憶。他的名字曾與詩歌緊密相連,讓我們憶及那個傳抄詩歌的年代特別的“時尚”。在這個詩歌與我們漸行漸遠的時代,汪國真最近在忙些什么?大紅大紫之后,是否江郎才盡?
儒雅依然,笑容依然,溫和依然。20多年過去了,潛伏已久的汪國真臉上幾乎看不出時光留下的印記,他的心也依然年輕。走近汪國真,就像重讀一首詩。然而,重“讀”汪國真,更像在欣賞一手好書法、一幅好畫、一首好音樂,“讀”到不一樣的另一個汪國真。詩、書、畫、樂糅和在一起,也許這才是一個更為完整的汪國真。
只因簽名“惹禍”而半路出家涉書壇
在大學期間,汪國真才開始寫作,形式是詩歌。“那個時代學生的創作熱情還是蠻高的,寫詩有情感的宣泄,也覺得作為中文系的學生,不斷發表作品是自己價值和能力的體現。但我選擇寫詩還有一個原因:當時我的字寫得太差。”自忖字難看,擔心編輯看起來費勁難以發表,他“討巧”選擇了寫詩投稿。“我的字差到連畢業論文都是找人謄寫,編輯要看我的字會非常費勁。你寫得長,編輯沒人認真看,即使寫得不錯,也是白寫。
很少有哪個詩人像汪國真一樣,在詩集出版之前就擁有了那么多的讀者。1990年代初期,他的詩歌以手抄本的形式廣泛流傳,隨之“汪國真熱”席卷全國,汪國真坦言都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我完全是被讀者推出來的!我雖然意識到有很多讀者喜歡我的詩,但沒有想到會那么熱,甚至有人把當時的熱潮稱為‘風暴’。”曾有評論說:有青春的年代,就有汪國真的詩行。
汪國真的詩影響了整整一代人,甚至波及20多年以后的今天。應青年學生的要求,人民教育出版社在出版《高中語文讀本》時特意將他的5首散文起名《短文五則》放在第一冊第一課中,供學生學習。汪國真表示,自己最感謝詩歌,沒有詩歌就不可能有后來取得的成就。他認為,自己最大的貢獻是讓更多的年輕人關注詩歌,包括當年的以及今天的年輕人。
言及當前的詩歌創作情況,汪國真說:“我覺得(現在的)詩被邊緣化是詩壇造成的,比如說追求深奧的,晦澀的,和莫名其妙的有關。在很大程度上是詩人自己造成的詩歌被邊緣化的現象。盡管目前詩歌的創作和閱讀都不太景氣,但是詩歌不會消亡,它只會起伏。我現在基本上不看詩歌了,詩歌刊物一本也沒訂。但是我并沒有離開詩壇,還會偶爾寫一點詩,很少,主要是寫一些約稿——前不久的《北京晚報》就發表了我的一首新詩。”
某地都市報曾以《昔日輝煌成過眼云煙大詩人汪國真為錢所困》為題“報道”:汪國真近年來鮮見作品,詩歌收入減少,便四處籌措資金在在北京市區開火鍋店,卻因不善經營而轟然倒閉,從此境遇日漸潦倒,復出作品《汪國真詩集》也鮮有問津……不得已,本有書法基礎的汪國真開始大練書法,為京城一些店鋪撰寫招牌,以賣字為生。
文章一出籠,旋即被國內100多家媒體轉載。汪國真見后拍案而起,怒斥該文章為假新聞,最終對簿公堂,用法律武器為自己維權。相關報道,成為當年“十大假新聞”之一。今天,汪國真依然對當年的此事耿耿于懷:“記者想找‘賣點’我可以理解,但也不能瞎說啊!”
當年的“假新聞”中,報道汪國真“以賣字為生”不實,但是說他當年“大練書法”倒是事實。細心人會發現,現在的許多報刊的一些名欄目刊頭的書寫筆風一致,似乎一人所為。不錯,這都是汪國真留的“墨跡”。汪國書法作品乍看筆畫舒展,章法瀟灑,疏密有致,細賞穩健剛勁,豪邁磅礴,又不失典雅之美。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石憲章先生曾稱汪國真是“書法界一顆璀璨的新星”。
汪國真什么時候開始涉足書法界?讓人頗為不解。其實,汪國真從詩家到書法家,追根溯原全是因為簽名“惹的禍”。1991年11月,汪國真應邀為北京大學演講,學生們都拿著本子請他簽名。汪國真的字寫得有些“對不起觀眾”。但面對一張張真誠的臉,一雙雙熱情的手,他無法推托。果不其然,一位拿到簽名的女生失望地
qAFeaxwDeBjHh9F2m4zbjQ==問他,“汪老師,你的詩寫得好,字卻怎么沒詩好呢?”一句問話,問得汪國真滿面通紅。回到家,他決定從此練書法。
他先練鋼筆字,沒過幾個月,再簽名時竟也能寫出一手漂亮的鋼筆字。這樣,他練字的興趣越來越大。1993年起,汪國真的大部分精力用在書法的研習上,他先臨歐陽詢的楷書,然后是王羲之的行書和懷素、張旭的草書,并參照毛澤東書法的謀篇布局,就連平日親友間書信往來,汪國真也改用毛筆行事。“我喜歡讀帖,一個字幾種寫法,我挑出最好看的那種,反復練,取其所長,然后再有所發揮。因為我參照了毛澤東同志草書的篇章布局,所以很多人說我寫的是‘毛體’。其實如果把我的整幅作品拆解成單個字來看,與‘毛體’是有很大差別的——只是氣勢和章法上有點像。”
說來也很有意思,汪國真的書法也像他的詩一樣,先是在書法愛好者中流傳。2000年秋,汪國真結識了某報的一位美編,一見面,人家告訴他說家里有他寫的字,汪國真詫異不已,說“我并未賣過字,也與你素昧平生,此話從何說起?”原來,這位美編是從汪國真與一個朋友的書信往來中收集到的。不久,另一件事讓汪國真意想不到,他在北京琉璃廠一家字畫店里看到自己的兩頁信待沽,他上前問值多少錢。店主說少于千元不賣。汪國真問真值這么多錢嗎?店主說,世上有兩種字最值錢,名人寫的字即名人字和書法家寫的字即字名人,而汪國真的字兼二者而有之,能不值錢嗎?汪國真雖半信半疑,但還是被提了個醒,他怕自娛的書法作品流落在外,從此不再輕易用毛筆傳鴻。據悉,而今,汪國真的書法已高達每平尺萬元。在《中國百年書畫走紅名家》上,竟也赫然列著汪國真的大名。
1993年以后,書法成為汪國真的重心。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汪國真都要堅持一天一個小時的練字,在以后出版的作品集里都常常附帶著他的書法。“第一次出版書法作品集也很巧。我曾用毛筆給一個美術編輯寫信,收到回信時,他就提出出版我的書法集,因為他覺得我的字還不錯。”
此后,多本汪國真詩文集里都出現了他的書法。通過這種“捆綁銷售”傳播開來后,汪國真的書法開始引人注意,一些機構慕名來求字。
汪國真當初是以抒情詩、哲思短語走紅文壇的,然而很少人知道,他在舊體詩詞上也頗有造詣。近年來,汪國真創作了許多舊體詩詞。他早期的抒情詩相比較而言更婉約纏綿,而他的詞作則更覺恢弘大氣,豪氣干云。與汪國真探討個中原委,大約不外有三:其一,“文章漸老漸熟”,這與年齡、閱歷的增加有關;其二,汪國真近年多喜旅游,詞作多寫登山觀海之事,自然走豪放一路;另外,更重要的是,近年對書法的習練也影響了心境和作品,豪邁的書法作品與恢弘的詞作互為印證、補充,共同詮釋了汪國真近年來有所變化的風格。
1998年,汪國真應邀去安徽巢湖參加活動,鄰座的是時任廬江縣縣長常啟斌。常啟斌看到汪國真的桌簽,就說:“以前買過兩本書,作者也叫汪國真,是不是你呀?”汪國真反問:“是什么書呢?”常啟斌答道:“是本詩集,后面有書法。”汪國真笑了笑:“那應該是我,我還沒有聽說同名同姓寫詩且還玩書法的。”這時,常啟斌站起身,緊握汪國真的手,激動地說:“我很喜歡你的詩,但是更喜歡你的書法。”
公元208年,周瑜與曹操會獵于湖北赤壁,火燒赤壁最終改寫了中國的歷史,三國由此形成。210年,周瑜在西征的途中倒下了,在身后留下的是一串串未解之謎。周瑜墓在何方,曾一直在爭議中。后據有關方面考證,周瑜墓在安徽廬江。這時,廬江正要在周瑜墓前建一個紀念碑,經過該縣領導研究,最后決定由汪國真來擬碑文并題寫。
回到北京后,汪國真幾經推敲,寫就《攤破浣溪沙?周瑜》:“赤壁硝煙過眼云,將軍一戰傲古今。社稷江山賴君護,虎龍吟。//從來襟懷寬似海,非為翻案事本真。長嘆名花何早謝,雨紛紛。”于是,汪國真的書法首次成了旅游景點的文化標志。
漸漸地,不少人開始收藏他的書法,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當年的讀者,經常被一些大的機構包括收藏家收藏,社會需求和市場前景一向被看好。20多年前,汪國真的詩的讀者多是豆蔻年華的少男少女;如今,汪國真的書法的賞識者則多為中年人。接受采訪時,汪國真笑言:“到了1998年我已經練出了體例,給一些地方題字,惟獨不像以前一些報道所說的四處給京城店鋪題字。搞書法是真,賣字為生是假。”
從“詩人汪國真”到“書法家汪國真”,這中間如果毫無心理準備的確是讓人有些吃驚的。汪國真說,當時他因詩成名后,中學老師和同學一度心生疑惑:“此汪國真即彼汪國真乎?”
“不務正業”之中收獲對生命的新感悟
一次,山西北武當山的負責人請汪國真去給武當山題字。去之前,北京的一家公司正好想請他給他們公司寫一首歌。但汪國真覺得自己不是很熟悉公司業務,便建議公司自己作詞,而由他來作曲。很快,汪國真便給這家公司寫了圓舞曲。在去北武當山的途中,北武當山負責人聽到了汪國真所作的曲子,認為節奏明快、感情奔放、旋律優美而流暢。出于喜歡,北武當山負責人便決定投資給他出一個舞曲專輯。就這樣,2003年11月,汪國真出了第一張舞曲專輯——《聽悟汪國真——幸福的名字叫永遠》。2006年,雙方再度合作,《名家歌頌北武當》DVD專輯推出——演唱者有德德瑪、殷秀梅等名家。
一次偶然,汪國真結識了北京世紀視覺文化傳媒有限公司董事長楊彩云。汪國真送了楊彩云一張新出的音樂光碟。
不幾天,楊彩云電話汪國真:“汪老師,我聽了您作曲的《讓我們寫下青春的名字》,很符合我的心境,旋律很美,讓我想起自己的大學生活與青春歲月。我一聽就哭了,很打動人的。您的音樂這么好,我將考慮幫您舉動音樂會……”汪國真沒有想到,一次偶然的相遇、一張光碟成就了自己的一個音樂夢想。
2009年12月12日,“唱響古詩詞——汪國真作品音樂會”在北京音樂廳拉開帷幕。北京市東城區少年宮管弦樂團、北方交通大學附屬中學金帆合唱團以及白雪等著名歌手參與了當晚的演出。曾在1980年代被諸多青少年視為偶像的詩人汪國真,當晚在音樂領域演繹出另一番天地。一位前來聽音樂會的觀眾不斷感慨道:“汪國真太不可思議了!”
早在6年前,汪國真就應邀連續4期擔任央視《音樂擂臺》歌手比賽評委。5年前,北京民族出版社出版了他的第一本音樂曲譜集《小學生必修80首古詩詞曲譜》。1年前,完成了400首古詩詞譜曲工作。就在半年前,他還應邀擔任上海大學生音樂節評委會主席。且在3個月前,他推出了音樂作品專輯《唱著歌兒學古詩》。
“詩歌詩歌,好詩就是一首歌,我希望中小學生可以把這些古詩詞唱出來。”好歌讓你一聽就有汗毛顫栗起來的感覺。”汪國真說,自己常常是看到詩詞,頭腦里就會產生旋律。
2000年5月,汪國真開始自學樂理知識,嘗試著作曲。起初,汪國真選擇中小學課本中的古詩詞和人們比較熟悉的詩詞作曲。“對于現在的學生而言,記一首流行歌的歌詞很容易,但背誦古詩詞卻很苦惱,我希望他們能通過音樂來背誦古詩詞。”
2004年的3月13日,是唐詩宋詞歌曲錄音的第一天,汪國真作為曲作者很早就來到了錄音棚。來錄棚的很多歌手都是讀著汪國真詩歌長大的,對于這次由汪國真作曲的錄音非常配合,這也使這次錄音工作進行得非常順利。汪國真曾為歌手白雪配過曲,歌詞是蘇軾的《但愿人長久》。白雪在接受采訪時講:“在廣東錄《但愿人長久》時,唱著唱著,我哭了,特別是唱到‘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時,以致一時錄不下去,汪老師作曲的旋律太打動一個人的心靈。”
繼汪國真作品音樂會之后,北京世紀視覺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再度攜手汪國真,打造精品唱片《歌遍中國》系列第一輯河北篇《涉縣美》。《歌遍中國》是一組由汪國真包攬所有曲目譜曲,并攜手著名作家為該地作詞的唱片專輯,專輯均突顯地方特色,曲調優美,極具風韻。汪國真計劃為全國的景區或各省市區作詞曲,“歌遍中國”,每個省份至少寫一首。
詩人、作曲家、書法家、畫家,這幾個身份如何排隊?對這個問題,汪國真沒有遲疑,果斷作答:“如果10年后排序,我認為應該是:音樂——詩歌——書法——畫畫。”他對記者表示,他在音樂上的影響力和成就,或許會超過詩歌。“我也是屬于音樂的。我要用音樂的形式傳達自己對藝術、對生命的感受。”
一次次再出發的他華麗轉身
很少有人知道,汪國真在書法之余還擅長畫中國畫,尤以花卉和墨竹見長,他的畫追求工筆畫精美細致的逼真效果,又注重寫意畫潑墨渲染的酣暢淋漓,使得作品別有一番情韻。2007年,他還當選中國國畫家協會理事。
汪國真最愛畫牡丹,任憑性情揮灑,在濃淡干濕之中流動著一份自然天成的情韻,花之馨香亦洋溢于筆墨色彩之中。他說:“一直以來,人們把牡丹稱為花中富貴者也。其實牡丹所體現得并不僅是一種雍容華貴的氣象,而是一種傲視群芳的王者風范,一種粗服亂頭不掩國色的高貴風骨。”在他眼里,“我把音樂當詩寫,我把書畫當音樂寫”。
作為藝術的門類,許多是觸類旁通的。詩歌的張弛、錯落和書法互為映證,音樂的節奏、韻律與美術的意境、揮酒也和詩歌的創作一脈相承。這也從側面詮釋了汪國真能夠暢行于藝術的多個門類之間。視“書法為事業、作曲為愛好、國畫為調濟”的汪國真從未與詩歌決裂過,因為他書法的對象都是自己創作的舊體詩,他為之譜曲的也是自己那些朗朗上口的新體詩,在中國畫的揮筆潑墨中找到詩的意識流。汪國真曾在詩里說,“海洋是一張大紙,自然是無與倫比的字帖。”詩、書、文、樂、畫之余,他還喜歡旅游。他說,自然能出詩出畫出旋律。即使只見一根枯枝,也可想到書法的運筆之勢,令人豁然開悟。可謂處處留心皆學問。
多才多藝的汪國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被邊緣化,實現了從詩到書到畫到歌的華麗轉身。汪國真說,對他而言,一直無所謂火爆、復出、沉寂之說,從詩歌、書法,到現在畫畫、作詞作曲,他只是想有個安靜的環境、平和的心態,做自己喜歡的事。
汪國真的座右銘是:“為別人著想,為自己而活。”當自己的詩歌從熱鬧走向沉寂時,他內心是否曾失落或焦慮過?汪國真表示,他從未為此傷神:“每一個時代有每一個時代的熱點,人們關注的重點不一樣,這是很自然的。這些年,都說我離開詩壇了,但實際上我的心還在,偶爾也寫詩。我的興趣很廣泛,詩歌、書法、繪畫、音樂都是我的最愛,整天忙得都無法停歇,根本沒時間去想是否會被人關注。”
正因為詩歌他自信,也因為詩歌他永遠年輕。 汪國真對自己所走近的路很滿意:寫詩,入選中學課本并影響了整整一代人;書法,寫入了名山大川;繪畫,曾經在榮寶齋舉辦個人畫展;音樂,也有了自己的聽眾。對于自己涉足多個藝術領域的收獲,汪國真脫口說了自己的一句詩:“我原想收獲一縷春風,你卻給了我整個春天。”
打開塵封已久的汪國真詩集。“我不去想是否能夠成功/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沒有比腳更長的路/沒有比人更高的山。”這樣的句子鐫刻在無數人汪詩粉絲的詩抄本上與心底里,也是汪國真身體力行的人生寫照。
責任編輯 陳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