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查批捕階段如何排除并處理證據中存在的問題

　　審查批捕作為刑事訴訟的重要環節。尤其是檢察機關的第一道訴訟關口主動及時排除非法證據尤為重要，如果在這一階段沒有發現案件存在非法證據或證據存在的其它問題。且此證據在全案中又關系到罪與非罪的認定時，批捕后將使案件面臨撤案或無罪判決的結果，也會給檢察機關帶來極壞的影響。因此，只有在審查逮捕階段及時發現證據中存在的問題，予以及時排除和處理，正確的把握證據的證明標準，才能更有效地防止錯案發生，從而避免案件進入下一個訴訟程序后進退兩難境地。
　　
　　一、在審查排除證據中存在問題時應厘清兩個認識
　　
　　(一)導致錯案發生的不僅僅是非法證據
　　《非法證據排除規定》中只規定了排除非法證據，并明確了非法證據的概念，第1條規定“采用刑訊逼供等非法手段取得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采用暴力、威脅等非法手段取得的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屬于非法言詞證據”。第14條規定“物證、書證的取得明顯違反法律規定，可能影響公正審判的，應當予以補正或者合理解釋，否則，該物證、書證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可見該規定只對違反法定程序取得的證據予以排除，卻未規定對證據中存在其他問題予以排除：只注重證據的程序合法化審查而忽略了證據內容的實體性審查，而《辦理死刑案件證據規定》中對證明標準及每一種證據的要求更為詳盡具體，也應適用于普通刑事案件。司法實踐中導致錯案發生的，不僅僅是非法證據造成的，同時，也有瑕疵證據、虛假證據、主要證據相互矛盾沒有排除、證據不足及錯誤適用法律等原因(本文暫不論此因素)造成的，并且在普通刑事案件中真正能查證確屬非法證據的并不多見，而其它四種情形的證據問題卻普遍存在。
　　以上四種情形證據問題除瑕疵證據外從字面就可以理解。《辦理死刑案件證據規定》中的瑕疵證據是指不具有合法形式的物證、書證、言詞證據等，證據存在瑕疵需通過有關辦人員的補正者作出合理的解釋，可以采用，否則不能做為定案依據。實踐中常見的瑕疵物證、書證、言詞證據更多體現在言詞證據時間有誤、偵查人員一人取證或簽名不規范、物證書證中見證人不簽名或者收集程序及方式存在瑕疵。然而，司法實踐中發現最為嚴重的瑕疵不是形式上不合法。而是證據內容存在瑕疵或者說錯誤的可能性，尤其是鑒定結論存在瑕疵或錯誤的可能性直接涉及到罪與非罪的認定，更應引起實務工作者的重視。體現在言詞證據中的最為常見的：同一犯罪嫌疑人前后筆錄復制類同、同案不同犯罪嫌疑人筆錄復制類同；訊問時間過長，如一份訊問筆錄從零晨2時開始到下午14時結束，明顯涉嫌非法訊問等等瑕疵證據；體現在鑒定結論中則是鑒定結論及依據存在明顯錯誤的可能性(因鑒定結論只有專門機構才能否定。故將其存在的錯誤可能性歸納為瑕疵)。瑕疵證據的問題看似很小很輕，但不及時補充或完善同樣在法庭質證中被確定為無效證據，如果該證據為全案至關重要的證據就會導致犯罪嫌疑人所涉嫌的罪名不能被認定。同樣出現錯案的結果。
　　
　　(二)不是案件中只要存在非法證據或瑕疵證據等問題就必然會導致錯案
　　《非法證據排除規定》第3條和第14條分別規定人民檢察院在審查批準逮捕、審查起訴中，對于非法言詞證據、非法物證、書證未予補正或合理解釋的應當予以排除不能做為定案根據。也就是說此非法證據排除后，只要其他證據仍能證明犯罪嫌疑人有罪時，達到證據確實充分的標準，不應受個別并不重要的非法證據影響，在排除非法證據的同時，將案件進入正常訴訟程序。“僅僅因為存在非法證據而不批捕不起訴，是對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誤解，有可能放縱犯罪、還可能增加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執行的難度”。
　　
　　二、審查批捕階段如何主動及時發現證據中存在的問題并予以排除與處理
　　
　　(一)非法證據的審查排除與處理
　　在審查案件時。非法證據一般都是從犯罪嫌疑人的供述中發現的。或者有疑點或矛盾點不能排除，證與證之間不能相互印證形成封閉式的證據體系，不符合客觀邏輯規律；因此，應綜合全案證據進行分析、比對、判斷，必要時要求公安機補偵或做出合理解釋；此外，除非法證據外，還要審查全案其它證據是否具備客觀真實性、關聯性、合法性；是否達到證據的證明標準，即《辦理死刑案件證據規定》第5條規定“證據確實充分是指：定罪量刑的事實都有證據證明：每一個定案的證據均經法定程序查證屬實，證據與證據之間、證據與案件事實之間不存在矛盾或者矛盾得以合理排除；根據證據認定的案件事實的過程符合邏輯和經驗規則，由證據得出的結論為唯一結論。”經證明確系非法證據的應予以排除，但其它證據確實充分不影響定罪的仍應批捕，否則，不宜定罪。對于重大刑事案件如此，對于普通刑事案件亦應如此。
　　[案例一]犯罪嫌疑人汪某某伙同閃某(已被判刑)、李某(在逃)經過預謀，在以租車為由，將陸巢駕駛的白色松花江面包車騙走，在行車途中，三人用事先準備好的電飯鍋電源線將司機勒死。并將其尸體埋在一處大壩下。此案發生后，汪某一直被公安機關列為網上重要逃犯加以通緝。14年以后的一天。B市公安分局的民警在審查外來人口時，在一處工地發現一名不講真實姓名的人，該人自報姓名與汪某某后兩個字同音。民警對其進一步審查，發現網上有一名叫汪某某的搶劫殺人逃犯與該人相貌相似。經審訊。該人供述即14年前在A市看見他的老鄉閃某、李某搶劫一輛出租車，知道這件事后，因為害怕警察抓捕，就一直出逃。此案移送A市公安局后，偵查人員經過調查核實并訊問犯罪嫌疑人后，認為現有證據足以認定此人就是參與14年前搶劫殺害陸萊一案的犯罪嫌疑人“汪某某”。并報請該市人民檢察院批準逮捕。該市人民檢察院偵查監督處受理此案后，經過審查發現此案有重大疑點：偵查機關認定犯罪嫌疑人“汪某某”身份的證據與事實不符；辦案人員在提審時。發現此犯罪嫌疑人年齡明顯比偵查機關認定的年齡要小，口音是南方口音，而卷內記載汪某某是北方人，應持北方口音；在提審犯罪嫌疑人時此人又說出自己的自然情況及家庭組成人員的相關情況。因為與人打架被拘留未報真實姓名。14年前未參與在A市的搶劫出租車的案件；盡管犯罪嫌疑人在偵查機關交待自己的簡歷、親屬、住址等情況與汪桌某的情況一致，供述作案經過與同案犯的筆錄一致，但在細節問題上仍然有矛盾。
　　檢察機關及時通知公安機關補充偵查。完善證據，核實犯罪嫌疑人的真實身份。公安機關迅速找汪某某的父親、姐姐等人辨認，到監獄讓在押服刑的同案犯閃某對其進行辨認，同時還提取了汪某某父親等親屬的血樣進行了DNA鏊定，最終得出的結論是此人不是當年公安機關網上通緝的搶劫殺人犯汪某某。至此，避免了一起重大冤假錯隸的發生。
　　上述案例警示：第一。在重大刑事案件中往往同時存在非法證據、瑕疵證據、虛假證據、主要證據相互矛盾、證據不足等問題需要辦案人及時予以排除：同時這些問題不僅僅存在于殺人案重大刑事案件中，也普遍存在于普通的刑事案件中，常常發生在我們每個實務工作者身邊。第二，審查案件過程中不容有半點疏乎大意，應審慎細致認真。
　　
　　(二)瑕疵證據的審查排除與處理
　　司法實踐中對鑒定結論、責任認定、估價鑒定，往往更注重審查的是鑒定機構及其鑒定人的鑒定資質及其它程序上的合法性，而忽視對鑒定結論內容的審查，包括《辦理死刑案件證據規定》中也如此強調，可見對鑒定結論過于相信其權威性。但是，鑒定人因水平或者人情等因素很可能做出錯誤的鑒定結論。無論是在哪個訴訟階段，承辦人都有權對鑒定結論的程序及結論本身進行審查，提出質疑，排除錯誤的可能性，防止此類重要證據出現瑕疵。因此，第一審查案件中應改變對專業人員做出的結論是絕對正確的觀念。把鑒定結論視為與《刑事訴訟法》中規定的其它六種證據同樣進行審查。第二審查案件證據時，應結合相關材料，比照鑒定的依據來審查是否存錯誤的可能性。如無瑕疵應以此為定案的依據，否則，應予以排除，退回公安機關補偵重新鑒定。
　　[案例二]犯罪嫌疑人李某與本村村民邵某發生口角后。犯罪嫌疑人李某用拳頭將邵某的雙眼、嘴和鼻子打傷。經某醫院(具有鑒定資質)法醫司法鑒定所鑒定，邵某的身體損傷程度為輕傷。審查批捕階段承辦人審查時，經認真比對此鑒定所依據的條款發現此案鑒定結論有瑕疵：此鑒定結論所依據《人體輕傷鑒定標準》第二章第10條第1項規定鼻骨粉碎性骨折，或者鼻骨線形骨折伴有明顯移位的為輕傷；而本案邵某的鑒定結論及痛志記載：CT顯示右側鼻骨骨折，均無粉碎性或者鼻骨線形骨折伴有明顯移位的記載，明顯不符合輕傷標準；因此，該鑒定結論存在錯誤的可能性，不能以此做為定案依據，及時予以排除。對犯罪嫌疑人做出存疑不捕。
　　如上述案例中的鑒定結論明顯與其所依據的《人體輕傷鑒定標準》中規定的條款不符合的現象，在本轄區內僅2010年就出現在4件故意傷害案件中。如，某一件故意傷害案痛志記載及實際比對被害人的面部損傷后明顯瘢痕只有2，5厘米。而輕傷標準為3厘米。鑒定結論明顯錯誤。類似情形也發生在交通肇事案件和盜竊案件中，責任認定和估價鑒定存在如上述鑒定結論一樣的問題；對于此類存在錯誤可能性的重要證據，都及時予以排除，不采用其作為定案的依據。
　　
　　(三)虛假證據的審查排除與處理
　　去偽存真是審查案件時的首要任務，證據客觀真實性排在證據屬性的首位。而虛假證據在案件中無處不在，涉案人均會站在各自的角度出證，因此，需要在審查案件時從每一份證據本身及證據所證明的事實中發現破綻，然后對全案證據進行綜合排列組合，分析、推理、判斷，是否符合客觀邏輯規律和經驗規則，如發現是虛假證據應進行調查核實，予以排除。
　　[案例三]犯罪嫌疑人王某通過朋友介紹與盧某相識，經共同商議后王某、盧某、孫某、許某一同來到P市搞融資生意。因王某、許某聯系的融資生意沒有做成，盧某遂向王某、許某索要其墊的花銷費用，二人無力承擔便偷偷離開賓館。盧某發現后為泄私憤并要回費用。向該市公安局7分局派出所報警。盧某向公安機關謊稱王某在賓館內以幫助聯系工程為名，向其索要好處費人民幣兩萬元。給付王某兩萬元錢后的當晚王某與許某偷偷離開賓館現已無法找到。并且串通徐某、孫某(未出證)編造給付王某兩萬元錢的虛假事實。徐某按照盧某的意圖。向公安機關提供了看見盧某給付王某兩萬元錢好處費的虛假證言。
　　此案為典型的虛假言詞證據羅列而成的，編造得再完美仍然露出諸多破綻。審查中發現：盧某所做陳述有疑問，盧某未與工程發包方見面聯系，為什么先付好處費、如此大額現金交付未寫收條，不符合生意人之間的經濟往來規則；徐某證實看到給錢但不知給錢的原因有意回避主要問題；現場目擊證人孫某的證據沒有取得，無法核實盧某、徐某的證言真實性；犯罪嫌疑人供述時供時翻很不穩定，其辯解的理由沒有足夠的證據予以否定。此案的證據無法查證屬實，不宜作為定案依據，不能認定犯罪嫌疑人有罪，退回公安機關補偵。
　　除言詞證外，司法實踐中，虛假的物證、書證、鑒定結論、視聽資料屢見不鮮，在審查批捕階段，應以證明標準為準則結合全案證據進行審查，及時發現并排除。
　　
　　(四)主要證據矛盾的審查排除與處理
　　據以證明案件主要事實的關鍵證據之間必須無矛盾，具有唯一性、排它性，否則不宜定罪。犯罪嫌疑人供述與被害人的陳述相矛盾的案件在司法實踐中是普遍存在的。這種主要證據在案件主要情節上存在嚴重分歧時，就應通過全案其它證據來分辨真偽并做出綜合判斷。如無法排除矛盾，而所存在的矛盾又直接關系到犯罪嫌疑人罪與非罪時，應堅持疑罪從無原則。
　　[案例四]公安機關認定犯罪嫌疑人田某(女)的東鄰居單某跳墻到她家，欲與她發生性關系，遭到田某的拒絕。田某將單某拽到自家院內東墻處對單實施毆打時，使其頭部撞在院墻上，致使單某頭部顱骨骨折并顱骨滲血。經某醫院法醫司法鑒定所鑒定為重傷，田某對上述事實供認不諱。此案向檢察機關提請逮捕后，檢察機關發現缺少被害人的陳述，要求公安機關立即補充，此時被害人手術后已蘇醒，并明確指出自已的傷是田某的丈夫李某在其與田某支巴過程中用木棒從后面打在后腦上造成的。而現場證人田某的女兒和單某的妻子的證言也截然相反分別與田某和單某相同，田某的丈夫不承認打單某，綜合全案證據相互矛盾無法排除田某無罪的可能性，對其做出存疑不捕，退回公安機關補偵。
　　
　　(五)證據不足的審查排除與處理
　　據以定罪的證據除要求具備三性，同時還要達到一定數量，能夠覆蓋所有案件事實的情節，實現質量與數量相統一，達到證明標準。經排列組合后形成環環相扣的鏈條，才能再現出案件法律事實。對于無法達到證明標準的，不宜定罪。但是通過證據及時補強后，達到確實充分，應定罪批捕。
　　[案例五]公安機關認定，犯罪嫌疑人趙某蒙面竄至所居住的社區居民梁某家(梁某，女，系趙某兒子的幼兒園教師)，用隨身攜帶的鉗子，將梁某家前門上的“亮子”(玻璃)卸下后跳入室內，搶走被害人梁某及當晚居住在梁家的丁某人民幣共計240元，一個月后趙某被抓獲。通過審查的證據情況，趙某在公安機關多次訊問中只有一次承認是此案是其所為，公安機關做了同步錄音錄像，但此視聽資料沒有日期，而且錄音錄像中趙某在供述過程中沒有連貫的敘述，都是偵查人員問一句答一句；趙某稱所戴的頭套、手套等作案工具在案后已扔在垃圾箱里，物證無法查找：因犯罪嫌疑人是蒙面，當場兩名被害人不能辯認，只稱身形很象；別無其它證據。
　　此案屬于典型的證據不足。直接證據只有犯罪嫌疑人一次供述，而且同步錄音錄像不符合要求，而被害人陳述不具有確定性，沒有物證和其它證據，全案證據不能相互印證形成封閉式證據鏈條，因此，此案達不到定罪的證明標準，更無補充偵查的余地，不應定罪。
　　[案例六]犯罪嫌疑人劉某以處對象為由住在張某家，趁張萊上班不在家之機將衣柜內的黃金手鐲和黃金戒指盜走，價值一萬余元，銷贓后逃跑外市后被抓獲。此案公安機關報捕時，全卷宗只有劉某的供述筆錄和張某的陳述，別無任何證據，屬一比一證不能認定犯罪嫌疑人有罪；但通過細致審查發現此案不是沒有證據可收集固定，而是有重要證據未調取，如案發后張某曾與朋友給其打電話，其在電話中承認此事。劉某的一個朋友得知此事后替其返回錢款給失主張某并有協議。經建議公安機關及時補充調取這些證據后，改變此案一比一證據不足的狀況，能夠達到證據相互印證并確實充分，質與量相統一，對犯罪嫌疑人依法批捕。
　　附條件批捕制度，即在證據有所欠缺的情況下批捕，系典型的證據不足批捕應予以廢止。此項制度“不具有合法性、合理性和正當性”。
　　
　　三、余論
　　
　　通過上述案例應總結出，審查批捕階段應具有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細致人微，認真負責。如發現存在證據問題：一是及時進行證據補強：二是堅持疑罪從無原則。首先應由公安機關及時補充偵查或由檢察機關復核，及時進行證據補強；對于非法證據、供證矛盾的證據予以及時排除，對于瑕疵證據要求公安機關及時補正，對于虛假證據重新調取，對于證據不足的應補充調取相關的證據；通過補充收集固定證據，綜合全案證據來還原案件的客觀事實。如能認定犯罪嫌疑人有罪，證據確實充分的正常批捕。如在排除后或補充證據后仍達不到證據確實充分的證明標準，應堅持疑罪從無的原則，不牽強定罪正確適用存疑不捕或無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