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漢

　　２００９年１月１４日上午８時４０分，河南省新野縣五星鎮一家鞭炮廠發生大爆炸，上千平方米的廠房瞬間被夷為平地，造成４人死亡，７人受重傷。
　　一名３５歲的中年女子，胳膊、腿當場被炸成幾段，肚子開裂，慘不忍睹。她的丈夫聞訊趕來后，硬是在爆炸現場的瓦礫堆中，扒出妻子的身軀，撿齊她被炸飛的四肢和皮肉，和眾人一起用一塊門板將她抬到醫院。
　　丈夫的愛，能讓“四分五裂”的妻子復原嗎？隨后的兩年中，筆者一路追隨，看到了一個生命和愛的雙重奇跡……
　　
　　橫禍來臨死神猙獰，鐵血丈夫不言放棄
　　
　　２００９年１月１４日上午８點多，家住河南省新野縣五星鎮的貨車司機喬大成正在家里吃早飯，突然“轟隆”一聲巨響，家里房屋劇烈搖晃起來。
　　喬大成以為是地震了，驚慌失措地逃出家門，和周圍的人一起向空曠地逃命。方圓２０里內的大地一直在劇烈震顫，沿街玻璃全部震碎。就在此時，喬大成發現離鎮３公里的馬莊村上空濃煙滾滾，他大吃一驚，不是地震，是鞭炮廠出事了！他的心懸到了嗓子眼：妻子王懷芬還在鞭炮廠上班呢！他發瘋般地朝工廠跑去。
　　大爆炸使鞭炮廠變成一片廢墟，只剩下黑糊糊的窗欞吱呀作響，現場哭叫聲一片，濃烈的火藥味夾雜著人肉燒焦味，令人作嘔。喬大成用顫抖凄厲的聲音一遍遍呼喊妻子的名字。見人群里沒有，他又不顧一切地沖進廢墟，哭喊著在瓦礫堆中尋找……
　　不知過了多久，喬大成隱隱約約從一堆瓦礫里聽到一陣呻吟聲。他循聲挖開磚石，一眼就認出了妻子身上的紅棉衣。那是怎樣讓人撕心裂肺的一幕：只見妻子半邊臉都不見了，肚子被炸開，腸子流出體外，左腿、右胳膊被炸斷，僅剩一層皮肉系連著，右小腿和左胳膊被炸飛到幾十米遠的瓦礫中，全身上下血流成河……喬大成差點昏厥，他一邊哭喊救命，一邊尋找妻子被炸飛的右小腿和左手臂。
　　周圍的村民紛紛趕來，在大家的幫助下，喬大成把妻子和她的殘肢一起放在一塊門板上，大家抬著門板火速向鎮衛生院跑去。
　　上午１０點３０分，王懷芬被抬到鎮衛生院。喬大成用沙啞的聲音哀求道：“醫生，快救命！”看到面目全非、四肢斷成幾段的王懷芬和被血水浸透的門板，護士們都嚇得尖叫著往兩邊躲，當了多年外科醫生的院長也嚇呆了，回過神后，他大呼：“快轉縣醫院，這兒治不了！”
　　在焦急地等待縣醫院的急救車時，喬大成捂著臉，不敢面對四分五裂的妻子，淚水從他的指縫汩汩而出，往事一幕幕涌上心頭。
　　時年３７歲的喬大成和王懷芬青梅竹馬，婚后一年，兒子大雨便呱呱墜地。
　　誰知，大雨三歲時，患上急性肺炎，因貽誤治療時機不幸夭折。夫妻二人悲痛萬分。生下女兒婷婷后，夫妻二人才走出悲痛。為給女兒一個好的成長環境，喬大成開始拼命加班跑運輸。婷婷入學后，王懷芬也來到鎮上的這家鞭炮廠工作，每月掙８００元錢貼補家用。一家人剛剛過上了太平日子，誰料想，驚天的災難會再次降臨……
　　經歷過一次喪子之痛，這次說什么也不能讓死神帶走妻子。喬大成一遍遍呼喚著妻子的名字。２０分鐘后，救護車風馳電掣地把王懷芬送往縣中醫院。
　　看到奄奄一息的王懷芬，專家們直搖頭，即便病人骨頭能接上，神經也很難接上。在醫生的建議下，救護車直奔地處南陽市的解放軍７６８醫院。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王懷芬眾多血管被炸斷，血液無法正常循環，連消炎水也輸不進去，呼吸越來越微弱。喬大成不停在一旁鼓勵妻子，讓她堅持再堅持。
　　半個小時后，救護車駛入解放軍７６８醫院，醫護人員早已嚴陣以待，王懷芬被第一時間抬進急救室。７６８醫院從沒接診過如此嚴重的重傷患者，專家勸喬大成把病人轉往鄭州。天啊！鄭州離南陽３００公里，妻子怎能堅持住？情急之下，喬大成“撲通”一聲跪在張力教授面前哀求說：“求求您，救救我妻子！”
　　就在這時，護士匆匆跑來說：“病人已測不到血壓，呼吸急促，情況危急！”“醫生，快救人啊！”喬大成哀號道。張教授急忙給王懷芬注射刺激心臟的藥。慢慢地，她的心電圖上那條直線又變成了曲線。
　　專家們被喬大成的行為感動，最終決定冒險對王懷芬實施肢體“組合”手術。張教授神情凝重地對喬大成說：“這種傷情，活下來的幾率只有５％，很有可能幾十萬元換回的仍是死亡，你要有心理準備，治還是不治，想清楚。”喬大成像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連連點頭：“要治要治！無論是死是活，我都要救她！”
　　
　　組合重裝愛妻，有愛就有奇跡
　　
　　這種超難度手術，７６８醫院也是第一次做。為了一個深情丈夫的期盼，醫生們別無選擇。他們第一時間成立專家組，制訂了手術方案。下午４點１５分，“重組”手術開始，整臺手術，共有２０多位專家兵分三組，輪番上陣。手術前，僅身體清創醫護人員就實施了三遍。漫長的手術過程中，王懷芬一度出現閉氣癥狀，曾三次失去呼吸……
　　手術進行了１０個小時，手術室大門打開時，張教授感慨地對喬大成說：“我從醫幾十年，第一次遇到傷得這么嚴重的患者，使用接骨鋼板２０塊，各種螺絲３０多枚，她的命暫時算保住了！”
　　得知妻子闖過第一關，喬大成激動得不知說什么才好，他跪倒在手術室門口，給出來的醫護人員一一磕頭謝恩。
　　術后，王懷芬被轉入重癥監護室。主治醫師告訴喬大成：“雖然手術成功，情況并不樂觀，病人深度昏迷，即便醒來，也有可能成為植物人。那些接好的骨骼、連上的神經能否生長，會不會感染，還是未知數，這些關口，都要靠患者自身去闖……”喬大成不寒而栗。
　　王懷芬渾身纏滿紗布，身上插著各種管子，一直昏迷了四天。
　　為保證無菌環境，喬大成不能長久待在監護室內，他用手機下載了妻子喜歡聽的歌，讓護士循環播放。每天，喬大成都會透過監護室的玻璃，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妻子，哪怕一丁點兒動靜都會帶給他無限希望。
　　因體力透支，一周過去，喬大成再也撐不住，一頭栽倒在重癥監護室外。醒來時，他本能地往病房內看了一眼，卻發現妻子的眼角滲出一行晶瑩的淚水，緊接著眼皮動了幾下，繼而緩緩睜開。喬大成驚喜萬分，可是，王懷芬眼神冷漠，仿佛不認識他一樣。
　　７６８醫院的專家們為王懷芬做了腦部復檢，認為她在火災現場吸入大量濃煙，腦神經嚴重受損，記憶缺失，智力只相當于三歲小孩，這種情況可能是暫時的，也可能伴隨一輩子。即便恢復記憶，也可能終身癱瘓。喬大成如墜冰窖！
　　喬大成告訴自己，親情一定能喚醒她的記憶。他接來女兒，讓她每天都陪媽媽說話，給她講笑話，還買回妻子最愛吃的素餡餃子，讓女兒端給她。
　　此時，第一筆醫藥費已用光，每天上千元的費用，讓喬大成無力支撐。親朋好友東拼西湊，最終湊來１０萬元錢。為還債，喬大成重新開始工作。白天，讓父母輪流照顧妻子；晚上，他做工回來，就給妻子說話、講故事，幫助她恢復記憶，困了，就睡在妻子腳頭。短短半個月，喬大成瘦了二十多斤。
　　朋友好心勸道：“腦子上的病很難治愈，而且花錢如流水，說句難聽話，就算治好了，她也是個廢人，你還是算了吧。”喬大成聽了，恨不得跟對方打架。
　　岳父看不下去，流著淚對他說：“你對懷芬所做的一切，我們王家有目共睹，她的病是個無底洞，還是把錢留給婷婷讀書用吧！”喬大成強忍悲痛道：“爸，您放心，再苦再難我都不會丟下懷芬。”
　　王懷芬３５歲生日那天，喬大成買了一個蛋糕，插了３５支蠟燭。燭光下他深情地說：“懷芬，我們剛認識時，我說你太胖，你就連最愛吃的巧克力蛋糕也不吃了，其實我是開玩笑的，你在我眼里永遠最漂亮……”說著說著，他把頭埋在妻子懷里，痛哭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打斷喬大成的哭聲：“大成……”喬大成抹了把淚，抬起頭，發現妻子正看著自己。他激動地喊道：“懷芬，你記得我了？”
　　王懷芬恢復意識，醫院專家們激動得熱淚盈眶，連連感嘆這是醫學界的奇跡。
　　
　　自學按摩和針灸，永不放棄使愛妻站了起來
　　
　　２００９年４月底，王懷芬回到家中，后期還需四次手術，拆除身上的鋼板和螺絲。
　　６月初的一天，喬大成在報紙上看到，南陽張仲景國醫學院二附院針灸科主任李宛亮用針灸治愈了不少癱瘓患者，他立即帶著妻子前往求醫。
　　李醫生診斷后，發現王懷芬雙腿嚴重損傷，全無知覺，站立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在喬大成的一再請求下，他嘗試著為王懷芬實施“瀉法”針灸，并建議她接受兩個月的密集治療。
　　這兩個月，王懷芬每天準時扎針灸。兩個月后，為省錢，喬大成在醫院附近租了間民房住下來，每隔三天，就背著妻子徒步來到醫院，到四樓的針灸科接受治療，然后留母親在醫院照看她，自己則到附近的工地背水泥，一天５０元錢。
　　背水泥是個體力活，１００來斤的水泥，喬大成一天不知要背多少趟，常常累得腰都直不起來，后背也傷痕累累。
　　王懷芬一個月的醫療費要六千多元。喬大成每月干苦工只能掙一千多元，余下的全靠母親四處借債。妻子康復可能需要三年、五年，甚至更長時間，后期的醫療費怎么辦呢？喬大成靈機一動：要是自己學會針灸，隨時為妻子治療，那該多好啊！但學針灸對一個毫無醫學基礎的人來說該多難！
　　李宛亮知道喬大成想自學針灸后很感動，讓他到張仲景國醫學院針灸推拿班旁聽。跟這些青春逼人的大學生在一起，喬大成明顯力不從心，可他毫不氣餒，虛心學習。
　　為盡快上路，喬大成把針法技巧寫在紙上，走路也看，干活之余也看。每天下課，向老師提問最多的就是他。課余，他還買來一些針灸書籍刻苦研讀。厚厚的醫學專著喬大成讀起來很吃力，可想到能讓妻子站起來，他又有了無限動力。
　　理論課結束后，轉入實踐。一次，喬大成沒等老師講完注意事項，就把一根銀針扎進自己手臂，隨即感到頭暈、四肢無力。同學們趕緊把他抬到一張床上，讓他喝下一杯糖水后才恢復。
　　盡管如此，他沒有放棄練習扎針。一開始，由于找不準穴位，他把銀針剛從腿上拔出，血就順著針眼汩汩直流。王懷芬難受地說：“大成，讓你受苦了，我真沒用……”喬大成笑道：“別說傻話，等你好了，就在家照顧孩子，我掙錢養活你們，我們要比以前更幸福！”
　　熟練掌握了針灸術后，喬大成開始給妻子扎針，一扎就是半年。
　　２００９年１０月，王懷芬要做二期手術，取左腓骨上的鋼板和螺絲釘，可手術費還沒有著落，喬大成只好又找了份兼職，到公路邊卸車賺錢。他每天上午在建筑工地干活，下午在國道邊卸車，這樣月收入又增加了３００元。午飯，就只吃一塊錢的饅頭。由于體力透支，營養跟不上，喬大成在給妻子扎針時，暈倒在地，被鄰居們送進醫院。
　　丈夫被送走后，王懷芬心如刀割，自己要連累一家人到什么時候啊！愧疚之下，她拔掉所有銀針，伸手去拿床頭那把刀，想一死了之，誰知整個人從床上摔了下來。
　　醫生讓喬大成臥床休息，他放心不下妻子，拔掉輸液管就往家里跑。看到地上哭成淚人的妻子和水果刀，喬大成哽咽著說：“懷芬，你怎么這么傻，最困難的時候都熬過來了，還怕什么！”兩人哭成一團。
　　很多時候，奇跡就是不懈努力加一點點的運氣，就在喬大成把妻子抱上床時，不小心碰到她的胳膊，她忍不住叫了一聲。“懷芬，你有知覺了？”喬大成抱著妻子激動地喊道。
　　李宛亮醫生得知這一消息，建議喬大成繼續針灸的同時，配合按摩治療，同時還告訴他，在離市區幾公里有一位盲人推拿師，技術精湛且愿無償傳授技術。喬大成欣喜不已。
　　推拿師家太遠，班車一個來回就要１２元錢，喬大成就買了輛破舊的二手自行車，每天騎兩個多小時到推拿師家，風雨無阻。學會按摩的基本技巧后，他連續一個月針灸按摩雙管齊下。漸漸地，王懷芬的兩個胳膊都能抬起活動，左腿也能微微彎曲，這給喬大成帶來了更大的信心。
　　丈夫的努力，增強了王懷芬站起來的信心。她讓丈夫在床對面的墻上釘一個膨脹螺栓，再拴上一條繩子，每天用雙手拉繩，借助繩子的力量爭取自己坐起來。慢慢地，她覺得胳膊上的力量越來越大，雙腿和腰部也能用上勁。后來，她干脆請人把墻的四壁都拴上繩子，這樣左右翻身時就可借助繩子的力量獨自完成。
　　第三次手術后，為慶祝妻子的重生，喬大成帶她來到影樓，兌現以前補拍婚紗照的承諾。為紀念這有意義的一刻，王懷芬扶著輪椅掙扎著緩緩站起，一直堅持到拍完婚紗照。
　　２０１０年１１月中旬，在新野縣中醫院骨科，醫生為王懷芬進行了第四次手術，也是最后一次手術。這次手術，她身上所有的鋼板及螺絲均被取出。
　　２０１１年２月２６日，王懷芬終于康復出院了。醫生祝賀說：“再療養一段時間，你就能下床走路，你們夫妻創造了奇跡。”幸福的淚水從夫妻倆的眼角無聲流下，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再也舍不得分開。
　　生命奇跡感動了所有參與救治王懷芬的人。我國著名醫學專家趙付生說：“一粒種子能夠沖破阻力，從石塊中倔強地迸發出生命力極強的細芽，是因為它選擇了隱忍；一只螞蟻能夠扛起比自身重千倍的物體，爬回巢穴，是因為它選擇了執著；而喬大成將軀體殘缺不全的妻子從火海撿回，一塊塊拼接完整，是因為他內心有著對妻子無盡的愛。”
　　編輯 / 尤 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