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故事的女子

　　幾年前，我剛從一場盛大而決絕的暗戀中踉蹌著走出來，還留著滑稽可笑的板寸頭，穿著破洞的牛仔褲，十分邋遢頹然。但她在樓梯拐角處抬頭看我的一瞬間，卻說，你是個有故事的女子。那一剎那，一向沉默冷靜的我失了神，除了默認，我別無選擇。
　　什么叫有故事，我不能為之下定論，但一個人“有故事”，其實是可以暗自被感覺到的，那是一種無可遮掩的鋒芒，更具殺傷力。
　　后來有人說，你看你的眼睛，一點都不符合你的年紀，像是洞穿了許多秘密。
　　還有人說，看你的文字，仿佛你已經七老八十，其實你比我們都小。
　　我依然唯有以微笑相對。我是什么人，我內里是怎樣的，這真是一個深刻的哲學命題，思來想去，實屬庸人自擾。
　　前不久，在下樓梯時，另一個她走在我身后，靜默了半天，突然定定地來了一句：其實你還是個孩子。我十分詫異，似乎覺得她這話說得已經有些冒犯的意味了，不應該，但她的眼神卻是如此清澈，宛如嬰兒，我于是給了她一個滿滿的笑，一步一跳在樓梯之間，馬尾躍然。
　　最近的一次，與當初說我“有故事”的她又在樓梯拐角處不期而遇，整整三年已彈指而過，彼此莞爾之間，無需更多，一個眼神已能示意。其實都是羞澀的女子，直至如今，說笑時都會不自覺地以手掩口，微微臉紅，所以一開始各自都噤著聲，不知怎樣開頭是好，但各自心里卻又都是情意滿懷的。終于，她似是鼓起勇氣般地說：其實你除了文字深刻，像個老女人，其他的，包括言語和動作，都像個孩子。我再一次深深詫異，就像回歸到幼時那個愛問“十萬個為什么”的小傻瓜，于是反駁：可是，我總是如一個獨行俠一樣行走著，這種冷酷，讓我覺得自己很成熟。她很真誠且友善地笑：不，孩子氣。我像是沉重的尸身被拋入急流，一瞬間有種回歸靈魂的輕靈，腦海深處還隱隱傳來一句“恭喜你解脫了”，真是迷惑。她繼續說下去：你的眼睛最迷人，似是有一種強大的定力，這是很多人所不具備的。她再次說到我心里去，暗合了我欲蓋彌彰的自信，或者說，自負。
　　我該怎么說呢，這些，這一切的一切，都并非我愿力所致，我從未試圖為自己設計一幅怎樣宏偉的藍圖，亦痛恨規行矩步，我只是按著自己內心的意思，走一步是一步，下一步是什么，下一處在哪里，統統是未知數。我散漫慣了，骨子里充斥著無法排解的消沉，甚至墮落，但我將盡我所能、永不悔改。
　　最后，她突然對我說，今后，如果別人問起我，你是怎樣的一個人，我會說，“她是一個有故事的女子”。我很感動，卻又無言以對。我以為，女子之間也可以有很波瀾壯闊的交情，如水般清澈、不黏滯，又自有一分震徹云霄的豪氣，自洶涌過后的心海中淡定地釋放出來。所有的所有，其實只基于兩個字：懂得。
　　我喜歡這樣深廣而寂靜的懂得，自有一種“桃花流水睿然去，笑而不答心自閑”的適意。
　　日子依然很長，很長，故事，也一直在繼續。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