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貴名:“楊首席”29年的預報馬拉松

　　34年前，楊貴名正躬耕在甘肅省皋蘭縣的田地里，母親去世得早，身為長子的他與父親一起辛勤操持著6口之家，改革開放的春風，將他吹進了蘭州大學1977級氣象專業的大學課堂。1982年2月，大學畢業后，他被分配到中央氣象臺從事短期天氣分析、預報、服務與預報技術研究工作，從此一步一印，開始了自己29年的預報馬拉松……
　　
　　氣象人的知與愛
　　
　　在中央氣象臺的近三十年間，楊貴名從最基層的助理工程師成長為正研級高級工程師，2006年被聘任為國家氣象中心首席預報員，次年被列入首批“百名首席預報員計劃”人選，在天氣預報領域享譽盛名。
　　圈內人常尊稱他為“楊首席”，可他卻坦言自己當初對氣象并不感興趣。“我是被學校調劑到氣象專業的。”在大學時代，楊貴名推崇、著迷的是數學和物理，總認為“不是用數學定理或方程表達的東西就不是科學，只有用數學(定量)表明的東西才是科學”，而20世紀70年代末中國的天氣預報常常是，早晨預報還說今天“晴，風力2－3級”，下午卻下起了瓢潑大雨，這樣的不確定性顯然不符合楊貴名心目中科學的標準。
　　“愛始于知”，楊貴名對天氣預報的興趣，是在參加工作后慢慢培養起來的。他清楚地記得自己第一次接觸氣象科研與技術總結是在1984年，那年春節他沒有回老家過年，而是跟老預報員學習做1983年汛期暴雨總結，當時，全是手工處理資料、計算繪圖，雖然辛苦，卻也有一種被賞識的幸運與欣喜。是年，鄧小平在視察長白山天池氣象站時語重心長地指出，氣象工作對工農業生產很重要，氣象工作者要努力。
　　“氣象預報是否準確，不僅是經濟問題，也是政治問題，關系到經濟建設，關系到社會穩定，關系到千家萬戶的生活和人民生命財產的安危”，在真正了解了氣象工作對國計民生的重要性及其現狀、發展前景，特別是當他運用自己所掌握的知識在實際工作中初步品嘗到預報成功所帶來的成就感之后，楊貴名對大氣科學的興趣，以及身為氣象人的責任感、使命感都與日俱增。
　　那個時候，他已經對自己的職業定位有了清醒的認識：這輩子更適合做技術性工作。雖然不少同學轉了行、去了國外，有的同事轉向了仕途，后來官至省部級，他卻始終虔誠地堅守在預報一線。人說“性格決定成敗”、“性格決定命運”，楊貴名對此心有戚戚焉。“當同時面臨很多機會或先后有不同的機會時，首先要認識自己而非先認識機會，這點很重要。不同的工作需要不同性格、氣質的人去做，依據自己的性格、氣質等特點選擇職業或工作種類，成功的可能性較大，工作起來也比較舒心。”
　　經過審慎的自我分析，楊貴名給自己開出的鑒定是：性格內向、好勝心強，有完美主義傾向，做事非常認真、細致，有吃苦精神和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毅力，喜歡尋根問底、探究深奧的東西，更適合做基礎研究工作或實際業務。陶詩言、葉篤正、丑紀范、陳聯壽、許健民等氣象科學領域的專家與院士們，是他崇拜的偶像。在榜樣的感召下，他反復精讀氣象專業領域專著，還在工作之余廣泛涉獵數學、天文學、物理學、地理、歷史等學科，以期對自己所從事的天氣分析與研究工作起到觸類旁通之效。
　　有了興趣，就有了從心底里涌動、噴發的熱情和求知欲。“當你對大氣科學有了興趣和熱情，你就會覺得每天的大氣環流及其演變如同一件藝術品，天氣分析與預報也因此成了一種藝術，不再枯燥乏味，而是一種愉悅和享受了。”楊貴名認真地說。
　　
　　清貧，緊張卻無悔的一線值守
　　
　　藝術的極致是科學，科學的極致是藝術、哲學。能夠在天氣、氣候基礎資料、分析預報技術的支撐下，運用自己對大氣科學理論的理解、對大氣運動規律的認識、對已有研究成果的借鑒，結合自己的經驗積累，闡明大氣運動的_千姿百態，做出比較準確的天氣預報，為防災減災做好參謀，甚至為破除迷信解疑答惑時，氣象人的自豪感不禁油然而生!正是這種職業成就感與榮譽感，使得楊貴名始終虔誠地堅守在預報一線，不論生活寂寞、清貧，還是工作緊張、忙碌，卻“從來沒想過轉行”，“也沒那個精神去考慮轉行”!
　　楊貴名回憶，1982年剛參加工作那會兒，自己的月工資是46元，從2009年開始才達到個人所得稅申報基準年收入12萬元。他所服務的國家氣象中心，也就是中國老百姓每天都能從電視上看到的中央氣象臺，是一個科技型、基礎性的社會公益事業單位，用老百姓的話說，是個“清水衙門”。當年與他一起分配到中央氣象臺的大學畢業生，共有7個，分別來自蘭州大學、中山大學、南京氣象學院(現南京信息工程大學)，后來，有兩個出國了，一個轉行到保險公司了，一個現任中國氣象局副局長，一個現任甘肅省氣象局局長，還有一個因身體原因回到了家鄉，留在中央氣象臺且堅守在預報一線的獨剩他一人!
　　29年間，楊貴名的職稱從最低級別升到了最高級別，可他的工作性質卻一直沒發生變化，始終都在一線從事短期天氣的分析、預報、服務與預報技術研究。在業界，曾流傳這樣一句話：搞氣象不做預報員是一種遺憾，做預報員不搞短期預報更是一種遺憾。新中國成立以來，短期天氣預報以其獨有的時效性、復雜性、挑戰性，吸引著一個又一個有志于天氣分析、預報與研究的青年。如此看來，楊貴名該是無憾的，可又有多少人知道這背后的艱辛與不易?
　　每個值班的日子，楊貴名都是早上5點左右就起床，6點開始準備每日早8點的天氣會商材料，忙到8：30至9：00才能抽空吃上早飯，碰上重要任務，常常忙到中午12點還吃不上午飯，14：30 17：30則是緊張的天氣分析、會商時間，以為CCTV1提供服務于全國的天氣預報，碰上復雜、惡劣的天氣，常常晚上九、十點鐘還在進行天氣會商，日工作18個小時是很經常的事，最忙的時候曾連續3天3夜還睡不到8個小時!“一年四季不放松，每個過程不放過”，1萬多個日日夜夜，就在這樣日復一日的緊張工作中默默度過，昔日英俊青年早已兩鬢斑白……
　　最令人難耐的，當是天氣預報職業的特殊性所帶來的壓力
　　在瞬息萬變的天氣面前，預報的不確定性永遠存在。雖然這些年來中央氣象臺的辦公設備、環境、技術手段都有了較大的提高與改善，可復雜多變的氣候，尤其是楊貴名所從事的短期天氣預報，豈是那么容易精準預報的?
　　現任中國氣象局矯梅燕副局長曾給國家氣象中心工作人員講過一個故事：2006年12月31日下午，楊貴名做天氣預報時，預報當天夜里兩點左右會下雪，是夜，雪遲遲未下'楊貴名再也睡不著，索性起床看書，直到2007年1月1日早上8點半，雪花才開始紛紛揚揚地飄落，這時候，楊貴名的心卻因預報早了6個小時而沉重若鉛。
　　雖然按照國際慣例，天氣預報是免責的：既然是預報，就永遠不可能百分之百準確、完美，但在心底里，楊貴名一直期望自己能夠做好、做精天氣預報。天生的完美主義傾向，使得他常常感受不到預報成功所帶來的成就感，卻常常陷于預報偏差所帶來的挫折感，這激勵他不斷發掘新方法以提高預報準確性、針對性和決策服務的敏感性，增強氣象監測預報服務水平。
　　
　　從天有不測風云到成功控制天氣
　　
　　在預報一線工作的近三十年中，楊貴名雖然有牢騷，也有委屈，但更多的卻是專業與工作對口的充實與快樂。究其實，人這一輩子，能夠只專注于一個專業的，不是太多；能夠干出一定成就的，更是鳳毛麟角，從這點來看，楊貴名無疑是成功的
　　他注重數值預報產品及其它產品的使用研究，先后參加、主持了“八五”、“九五”攻關課題、“七五”后續課題、科技部自然基金等13項課題，在核心刊物上發表了數篇高質量的專業論文；他制作的影響天氣系統預報動態圖的方法，已成為實用的預報業務技術，在中央氣象臺的預報服務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他3次獲得中國氣象局優秀值班預報員獎、8次獲得國家氣象中心獎勵，先后被授予“全國氣象科技先進工作者”、“抗擊低溫雨雪冰凍災害氣象服務先進個人?”、“奧運會、殘奧會氣象服務先進個"等榮譽稱號，2009年還獲得國務院頒發的“政府特殊津貼證書”。
　　在業界，楊貴名被譽為“有個性、有風格、有特色、有專長的科研型的一流預報員”。其實，對于楊貴名來說，令他感受至深的，不獨是科研的成功所帶來的喜悅，更多的是預報的成功所帶來的滿足，這讓他在人生的種種缺憾與不如意中發現自身還有存在的價值
　　在2008年南方低溫雨雪冰凍、汶川特大地震等重要天氣預報中，楊貴名都發揮了積極而重要的作用，曾對0216號森拉克臺風登陸影響、2005年7月10日淮河王家壩是否分洪、2009年春季冬麥區特大干旱區天氣和初冬北方大范圍暴雪等重大、關鍵天氣過程都做出了成功預報，為國家和人民財產的安全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他還主持完成了風云二號衛星發射、神州6號載人飛船發射回收等重大工程的氣象預報服務與保障工作；在北京奧運會、國慶60周年、上海世博會等重大社會活動中的氣象保障服務中都發揮了關鍵作用。
　　令楊貴名記憶猶新的，是2008年8月8日、24日北京奧運會開閉幕式時的天氣大會商“很令人揪心”，尤其是舉世矚目的8yJ8日的開幕式，當時正處在7月下旬8月上旬的時間段，正是華北雨季的時段，誰也不敢保證第二天一定是個好天氣，眼看著天氣很平靜，但說不定就會來一個變化。當時，有專家認為延慶、密云等西北部山區有雨但鳥巢沒有明顯降雨，但也有專家建議為穩妥起見還是在鳥巢報一點降水。最終，在人工影響天氣作業的輔助下，當晚的奧運會開幕式沒有降雨，真可謂“人努力，天幫忙”。
　　最令人緊張、但也最漂亮的氣象保障服務，當屬2009年國慶60周年時的天氣預報。如此意義非凡的重要活動，萬一天氣報砸了，從全世界廣播出去，后果將不堪設想。“當時，中國氣象局和國家氣象中心的領導們都特別緊張，天氣會商時，大家也都很謹慎。令人興奮的是，頭天晚上的雨在凌晨四五點前就結束了，當天早上的天氣非常漂亮，氣象部門對整個氣象過程，包括降水性質、開始與結束時間的預報，都非常清楚、精準。”當時，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評論說，中國又一次成功地控制了天氣!這讓中國氣象局局長鄭國光特別高興、激動1
　　2009年12月8日，在中國氣象局成立60周年慶祝大會上，鄭國光局長不無自豪地說：“2008年全國24小時晴雨預報準確率達到85.6％，突發氣象災害的臨近和短時預報、臺風24和48小時路徑預報、沙塵暴數值預報達到了世界先進水平。2008年全國月氣候預測準確率達66％，與世界先進水平相當。
　　“通過長期不懈的努力，氣象服務的效益越來越顯著，氣象災害造成的經濟損失占GDP的比例，已從上個世紀80年代的3－6％下降到目前的1－3％。氣象投入產出比從上個世紀90年代的1：40提高到目前的1：50。
　　“我們深深體會到，氣象工作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受到各級黨政領導的高度重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受到社會各界的高度關切，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受到廣大人民群眾的高度關心，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受到國際社會的高度關注。氣象事業是何等的光榮，從事氣象工作是何等的自豪!”
　　鄭國光局長的這一席話，對楊貴名等廣大氣象工作者是肯定，更是鼓舞。時至今日，關注天氣預報已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從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到各行各業的發展壯大，乃至整個國家經濟社會的進步與發展；從昔日的“天有不測風云”、“看天吃飯”，到“氣象防災減災以及趨利避害”，再到資源氣象的有效開發利用，氣象一直發揮著、并將繼續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青年楊貴名沒能準確地預報出自己的人生方向，但一路跑來，今天的楊貴名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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