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學時,玄玄就是一個不受同學喜歡的人,他流濃鼻涕,口臭,常常會在安靜的課堂上放很突兀的響屁,公布學習好成績時卻從未涉及他的名字。
自然,班上沒人瞧得起他,不光男孩子喜歡欺負他,女孩子也沒一個搭理他,他在教室里常常是身單影孤,直到中學畢業這種狀況也沒有改變。
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參加工作后他卻成了老同學中的香餑餑。最早他只是被分到一個大商場去站柜臺,后來那個商場劃給了外貿部門,他也晉升為一個部門的負責人,專門負責公司的出口轉內銷貿易。
在那個年月,誰能在單位占據這份工作的位置,就無異于握有了進出幸福大門的鑰匙,所有跟他有點關系和繞著彎能扯上關系的人都趨之若鶩地涌到他的身邊,可想而知他當時是何等的風光。
那時我在生意場上老是不爭氣,漫漫熊市一直沒有變“牛”的征兆,有老同學就慫恿我去找找他,也許能爭取些機會。
見面后的第一感覺就是,不管我如何表現得謙和、俯首,可他遞過來的眼神始終都是一種不屑,那種用眼角余光看我的表情分明是在說:小時候咋哪?那是小時候,看看現在,來求我了不是?
報復性的“瞧不起”幾乎溢于言表,我知道他當時內心反射出的都是來自少年時淤積的原動力,結果可想而知。
我當時沒被他“瞧得起”也許是我的幸運,我也把這種被人瞧不起當成了原動力。多年后,當我已經能在所有同學的面前抬起頭時,卻得知玄玄的生活已跌落到人生最低谷:因腐敗被單位開除,因花心被老婆開除,因酗酒被孩子開除……
一次他和另外一個跟我十分要好的同學來找我,說是想讓我幫忙在我一個關系密切的朋友公司里為他謀份差事。這對我來說很容易,只是覆手之間的事。
玄玄當時一副落魄人特有的低眉、塌嘴、垂肩、彎膝的模樣,看見他這副近乎裝出來的可憐相,我就想起了當年站在他面前的我,一股無名之火立刻涌上心頭,我用毫不遮掩的瞧不起的口吻拒絕了他。
他走后,那個晚上我自覺情緒十分反常,我對自己白天的舉止十分懊悔,我知道那種感覺來自對待玄玄的一些語言和態度,我痛恨,我甚至對自己的舉動產生了憤怒。
很多年過去了,最近又有了玄玄的消息,聽說他已經走出了那段對他來說最最糟糕的人生低谷,他雖然還是沒有一個理想的家,沒有一份理想的工作,可他因為拆遷獲得了一筆相當可觀的補償,他人生的風帆又可以重新張啟了。
我甚至可以肯定,他因為有了這筆幾乎能稱之為巨款的錢后,很多和他已經疏遠甚至多年不曾來往的朋友和同學又會重新走近他,他又一次不會再被誰瞧不起,甚至會令一些朋友仰慕。
生活中我們切忌瞧不起誰,也沒有什么理由去瞧不起誰,我們不可能知道命運會把我們在哪一天推向哪里,上帝戲謔我們時可能會將我們送到那個曾經被自己蔑視甚至是羞辱過的人身邊。那時我們一定會沮喪地想:“何必當初。”
我們不要瞧不起一個鞋匠,因為安徒生和林肯的父親都是鞋匠;不要瞧不起一個路邊的拾荒者,因為明天他可能就會中得千萬元的大獎;不要瞧不起一個其貌不揚的鄰居鰥夫,也許隔日他就會抱得國色天姿的美人歸;我們更不要瞧不起一個仕途、商途或生活中受難的朋友,人生自有潮起潮落,他的今天說不定就成了我們的明天。
生活分明告訴過我們:現在值得我們欽慕的人,可能就是原來在我們身邊、我們曾經最瞧不起的人。
(編輯 慕容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