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樣一種生活:住在一棟表層嚴重剝落、顏色異常斑駁的始建于19世紀的古老木房子里,屋內(nèi)沒有任何電器。用自產(chǎn)的蓖麻油點亮油燈照明,肥皂是自己造出的,衣服用自己種出的亞麻紡織而成。房屋四周種滿了各種花草樹木——風信子、百合、薰衣草、菖蒲以及橡樹、冬青,還有各種藤蔓植物。每天的事情就是去林木下采挖自己種下的可食物種備做一日三餐之用,或者依季節(jié)播種栽種。閑暇時間,在一條忠實的狗的陪伴下,打理園藝。陽光溫暖的仲春或是夏末午后,則劃一只小木船悠游在鋪滿菱角和睡蓮的池塘。興之所至的傍晚,搬來一把藤椅,坐在花叢里畫一幅自己擅長的圖書插畫,啜飲用漿果榨的果汁。
我描述的這種簡單、自由、悠閑、平靜的生活,不是想象中的田園牧歌式生活,而是一種切切實實被人享受過的日子。這個幸運者叫塔莎?杜朵。這位出生于1915年的美國婦女,在將4個子女撫養(yǎng)成人之后,來到佛蒙特州,開始了她夢寐以求的田園生活。在這里,她度過了自己人生最后的37個春秋。她的生活經(jīng)歷惹得無數(shù)人眼熱和熱議,塔莎奶奶的名號經(jīng)由日本熱炒再舶來中國,引發(fā)了有著隱逸基因的文人墨客的浮想和艷羨。
我看過一些反映塔莎奶奶日常生活的圖片,老人優(yōu)雅從容的氣度以素樸本色的大自然為背景,顯示出了某種微妙而強烈的感染力和震撼力。老人度過的那些如此令人神往的日子,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卻也是他們始終無法投身進去的!遠離一切世俗紛擾,活得隨心所欲,想來是多么美好,只是,我們有著太多的社會責任和世俗事務無法割舍,也無人交接。于是,羨慕是羨慕,向往歸向往,短暫的神往之后,依然回歸艱難沉重的無奈現(xiàn)實。我們都是在用葉公好龍的那一套去面對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想,塔莎奶奶的走紅,其實并不僅僅是她過的那樣一種生活具有超強的吸引力,更為重要的是,這個外表孱弱內(nèi)心卻足夠強大的老婦敢于邁開腳步,一腳從世俗走向理想國度,僅此一點,征服了每一個想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卻不得的人的心靈。
想起舒國治,一個在選擇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方面同樣令人景仰的人。舒國治被稱為臺北城里的奇人。這個擅長寫旅行散文的人自進入社會以來,長期處于失業(yè)狀態(tài),因為他根本就不去找工作。他不曾供職于任何部門、機構,基本只靠寫專欄賺稿費為生,每天花不到40分鐘寫幾百個字的專欄文章,維持一天的基本生活用度,然后就是依著自己的作息節(jié)奏,始終自在閑適地喝茶、吃飯、睡覺、走路。
這位年近花甲的老者一直租房,沒有冰箱、沒有彩電、沒有空調(diào)、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沒有車、沒有存款、沒有負債。即使是在前幾年經(jīng)濟最窘迫的時候,他賬戶上只剩有兩千塊臺幣,他也只是把專欄文章集合起來,出了幾本集子,用版稅化解了自己的財政危機。出書之后,版稅到手,他則繼續(xù)安心地吃喝、瀟灑地游樂。
現(xiàn)代人普遍缺乏幸福感,原因就在于人們已經(jīng)被徹底物質化。有形的房子、車子、存款,無形的名聲、地位、榮耀,以及由此二者衍生出的人際、職場,樣樣都在逼迫著我們向著社會金字塔的頂端攀爬。仿佛拼命工作、大把賺錢,然后盡情享樂的生活模式才是抵達幸福的唯一通道。快節(jié)奏讓人頭暈目眩,倍增的壓力也時常讓人有窒息感,誰都抱怨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都在詛咒如此活一輩子不啻于活受罪,可是,在現(xiàn)實的慣性和自我惰性面前,我們的不滿和不甘最終都偃旗息鼓。
由此看來,那些敢于從庸常沉悶的現(xiàn)實生活中突圍的人,比如為我們所熟知的梭羅、三毛,比如塔莎奶奶、舒國治老先生等等,他們的果決和堅持,何嘗不是一種人生的大智慧!而對于我們大多數(shù)平凡人來說,即便不能真正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去了解一下這些可敬的人的生活,不也是一種聊勝于無的人生的小樂趣嗎?
(編輯 月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