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前的作品來自一位出生于美國舊金山的藝術家——約翰·基亞拉(John Chiara)。雖然他生活在以自由、開放著稱的城市,卻執著于用一種最傳統的攝影方法拍攝他家鄉的風景,而且他的風景作品粗看起來既不太美也不詩意,而有一種堅硬的氣質。作品中的這種氣質或許與藝術家的個性有關。他憑著工程師般的專業與毅力,制作了一臺需要用平板車裝運的巨型相機。他還用各種感光相紙、傳統的沖印方法來完成作品。不過他堅持用傳統攝影的方法和精神來創作的作品,卻不具有攝影最大的特性——可復制性,他的每幅作品都是惟一的。在數字時代的今天,攝影向數字媒介的拓展,即被認為是對攝影的更多可能性的探索,也被認為是攝影走向衰亡的象征。或許,基亞拉的作品正向我們提出這樣的問題:在今天,如何以及為什么要堅持傳統攝影?堅持模擬攝影的意義在哪里?
1995年你從猶他大學攝影專業畢業,那么你是什么時候開始攝影的?
從我能記事起,攝影一直在我的生活中。
攝影給你最初的感受是什么?
很小的時候我就接觸到了攝影的整個過程,我父親有一個暗室,我會坐在暗室里看他在紅燈下沖放出一張張黑白照片,那時候覺得照片顯影的過程就像變魔術一般。我那時也和伙伴們一起去附近山里的小溪玩,采一些樹葉將它們拓印在泥塊上,這跟攝影過程沒有本質的不同。我會想辦法在合適的條件下做出一張好的印片來,泥土必須軟硬適中,你還要找到一張有硬度的、并且有精致葉脈的樹葉。合適的材料加上細膩的手工,我們就能印出一張葉子的負像,那對我們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偉大的發現,然后我們會把泥塊重新扔回河里去。
后來,你怎么會選擇攝影作為你創作的媒介?
在大學的時候我曾經問過自己,我將如何謀生?但是我已被攝影深深地吸引了。
差不多是九年之后的2004年,你從加州藝術學院(California College of the Arts)的攝影專業碩士畢業,是什么使你選擇繼續攝影教育?教育對你的創作有什么影響?
從猶他大學畢業之后,我回到我的出生地——舊金山灣區。在接下來的六年里我做過各種各樣的工作,也一邊繼續我的藝術實踐。在這段時間里我繼續學習藝術史、攝影史、當代攝影,以及加洲和灣區文化生態,同時也盡可能更多地去了解灣區的地理環境。在這六年的時間里我考了三次才被加州藝術學院錄取,我只申請這一所學校。在學校里我的主要精力花在創作和自己造設備上,我也修視覺評論專業的課,學到很多東西。我相信創作應當基于充分地了解你所做的、為什么這么做、你工作的邊界和你的創作所處的潮流。如果你對此深有了解,來自文化和歷史的觀念和想法就會滲透到你的創作中去,當然你也得重視你的創作如何與前人的工作相關聯。
你自己造了一臺巨大的照相機,這臺相機有多大,為什么要這么做?
15年前我開始嘗試著將感光相紙放到我祖父的林哈夫4×5大畫幅相機中直接對現場曝光,我很喜歡銳利的風景,以及在日光下直接曝光之后產生的單純藍色的效果。隨后我做了一臺16×20的相機開始在工作室里進行比較長時間的曝光。1999年我在舊金山的一個藝術區有了一間約65平米的工作室,盡管沒有流動的水,但我覺得很好了。用那臺16×20的相機就可以將25英尺外廚房背面墻上的物體拍攝下來。將物品孤立出來,然后用我的大畫幅相機去拍攝,雖然從這個過程中學到了很多東西,但我覺得這樣創作過于注重銳度、技術性以及效果,而我更想創作根植于心理學的作品——既與創作過程有關又同時影響到觀者的感受。所以我造了一臺大相機將它安裝在一個平板拖車上。因為這個相機的大尺寸,使得我在客觀上無法完全掌控它,這就好像一個心理行為,結果通常不能被完全、預知,我必須依靠直覺和之前的工作經驗來做,而且這一過程本身也在最終完成的作品中留下它自己的印跡。當我引導這臺相機來工作的時候,它幫我創作出這樣的作品:它們給人們(也包括我自己)留下某種感受卻不必知道為什么會這樣。而我之所以堅持用這樣的方式來工作,是因為只有這樣的方式才能創作出我感興趣的作品。我制造的是一臺大畫幅座機,需要到拍攝現場拼裝,用數學方式對焦,在所有的部件都安裝好后大約是2.13米(高)×3米(長)×3.6米(寬),拍出來的照片大概有50" × 80"(1.27 ×2.03米)。
用染料破壞法,你可以很好地控制作品的色彩,為什么你在作品中呈現那樣的色彩?
為了研究照片的色彩,我確實試驗過許多次。這么多年來我可以拍出不同頻譜/明暗關系的色彩,不斷地嘗試之后你知道什么是你需要的東西,以及下一步該往哪兒走。我考慮得最多的是記憶,不是懷舊,是一種視覺的記憶,與瞬間的調和有關的記憶。你試圖調和的東西不再直接與記憶相關,而是那種經驗的視覺形式,就像一個風景的圖像蝕刻成你頭腦中的記憶。這樣的想法可能影響到我作品中的色彩。
你還會用其他的方法來制作照片,比如凹版照相,銀明膠直接印像法等,這些技術對你的創作有特別的意義嗎?
凹版照相的作品是我為舊金山的一個凹版印刷社Crown Point Press做的,他們問我是不是愿意做一系列彩色凹版照相的作品,我之前從來沒有用過這個方法,但是我沒有理由拒絕這個機會。當我用各種各樣的方法工作的時候,比如凹版蝕刻,或是黑白沖印,我需要用不同的媒介來表達我的想法,這個過程也不斷地推動我的創作,促使我進一步發現、認識我的工作。
2010年創作的風景系列中,作品呈現不規則的形狀,為什么是這樣?
我決定拍一組南太浩湖在回聲湖十字街附近的大型全景作品,我將一卷50英寸長的未曝光的相紙剪成五段,因為在完全黑暗而且空間很小的相機內操作,沒辦法做到完美,只能憑感覺。然后我將太浩湖的風景從右往左,反向拍攝下來。當最終的作品掛出來的時候,你能看出每幅風景之間是相連的,相紙剪開的邊緣之間也是吻合的。憑直覺,我感到這樣的方式拍下來的風景與南太浩湖的景觀也正相呼應。
從2003年到現在,看起來你的每幅作品都單獨成立,似乎你并不刻意想要做一些系列組照,但同時你所有的作品合在一起其實又全部是一個系列的,在這一大系列中,你好像從來不拍攝人物?
我的作品中之所以沒有人物是因為拍攝的經驗和過程是我一個人獨自經歷的,通過這樣的方式我想要呈現的是關于記憶的、內在發生的體驗。另外,因為曝光的時間非常長,就算有人經過也不會被定格。
曝光時間有多長?你如何預計?有沒有失敗過?
南太浩湖的照片的曝光時間在10分鐘到一個半小時之間,最亮的下雪的那張就是曝光了一個小時,我是憑直覺和經驗而不是用感光表去進行測量的。
我想你每一次曝光只能產生一張作品?
是的,每一張都是唯一的。
你認為自己是攝影家還是藝術家?
我認為自己是個攝影者。
攝影中的什么東西最令你感興趣?
想想攝影如何經歷時間而慢慢形成的那股氣息,以及經由這個媒介我們如何生動地表達了人類的狀況。
目前,哪一個攝影潮流最令你感興趣?
目前的潮流是從攝影媒介向由技術和商業驅使的數字媒介的轉變。用數字媒介來工作很困難,因為它不同于攝影媒介是一個物理性的媒介,攝影媒介具有推動其不斷表達新概念的傳統。攝影術的發明者之一亨利·福克斯·塔爾博特認為,攝影是自然之筆。我不認為這一定義也同樣適用于數字媒介,后者似乎與設計而不是工藝有著更直接的關聯,雖然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并不是那么絕對的,但是我感覺由這一媒介而產生的作品變得越來越觀念和理論化了,其結果是使得創作依賴于一個大的理論框架,這一潮流對無論是攝影媒介還是數字媒介的創作都有影響。
下一個創作計劃會是什么?
我剛剛完成了舊金山的Pilara基金會的一個委托項目。Pilara基金會座落在灣區大橋下的Pier 24,他們的展示空間大約有2600多平米,據我所知是全美國最大的當代攝影空間。他們下一個展覽項目是做一個歷史上在灣區工作的攝影家的展覽(包括卡爾頓·沃特金斯Carleton Watkins,1829-1916;愛德華·邁布里奇 Edward Muyb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