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期攝影人愛讀書欄目,給讀者介紹二位知名的攝影師——四川的陳錦和深圳的余海波。
陳錦先生我至今未曾謀面,只知道是位勤于寫作、扎根民間百姓生活的紀實攝影師。認真讀了他的新書《茶鋪》,他集天下各色人等的生活觸覺,努力用影像去提升天府之國安逸日子的體驗,我覺得這樣的攝影人實在不多。文如其人是一種境界,圖如斯人則是一種意境。從這個角度上講,我對他充滿了敬意,因為他的畫冊可以雅俗共賞,讓市井文化傳承下去,如果每個攝影人都做到這一點,我們的攝影事業還怕走不進世界,還怕沒有瞬間的力量推動時代進步嗎?
余海波先生我認識有些年頭,當年在深圳偶遇,看了他拍了多年的《夜的呼吸》系列,頗為好奇,回來即編發了一組圖片及專訪《夜的魅力》,沒曾想這竟是海波兄積淀多年,重新發力的開端。第二年他獲得了第49屆世界新聞攝影比賽(荷賽)藝術類二等獎,連續兩屆獲得中國國際新聞攝影比賽(華賽)藝術類金獎。如果你要了解中國的改革開放歷程,深圳是不可或缺的;如果你要了解中國人三十年來生活的變遷,余海波的照片也是無法忽略的。海波的攝影不是有心無心的街頭紀實,他的作品有龐大的體系坐標,可以引領你搜尋曾經歲月痕跡的關聯,讓你回到記憶的時空隧道。
看陳錦的作品,總覺得他的文字很恬靜,照片很純凈,除了他關注的事物,世界沒太多的變化。這種靜靜的力量,來自文化攝影人陳錦安貧樂道的心態。
出身于文化世家的陳錦,有過一番特殊的讀書經歷,謝謝他勇于講出來,與大家分享。
陳錦從小在出版社院子里長大,父親就是從事出版的,可以說是在書堆里成長的,小時候學習文化的氛圍非常好。但在文革年代,所有地方都一樣,對文化人打擊厲害,“封、資、修”的書籍一律封存。陳錦記得,初中時找到了《三國演義》偷著看,父母非常緊張,不僅批評了他,還把書沒收了。
在那個文化禁錮的風雨年代,陳錦和小伙伴們對知識渴求強烈。他們省下本不多的零花錢, 在街頭的小人書鋪看一分錢一本的小人書,從中了解有限的故事和文化。但隨著年齡的增長,總覺得小人書不過癮,大家都瞄準了出版社大院的資料館,這個資料館是四川的版本庫,很多民國時出的書樣本都有。
在求知和好奇的驅動下,陳錦和小伙伴們膽子大,經常是選擇月黑風高夜,進去把書偷出來看。當時至少得三人合作, 有望風的,有進去找的,有接應的。每次就偷幾本看,看完再去偷。記得當年偷出了《紅樓夢》、《三國演義》的全套小人書,主要是看情節,接受點歷史文化知識。后來大家覺得太沒勁,就開始偷字書,主要是文學和繪畫藝術的書籍。比如肖洛霍夫《靜靜的頓河》有四大本,當時讀不懂,但那種大師刻畫宏大的時代氣勢和主人公的精神,深深地印在腦海中。一直到他去邊疆插隊,才由他弟弟繼承了他們的“事業”。那時,長輩也知道孩子們的行徑,甚至有幾次發現過他們的行動,但都默許他們偷書學習。
也正是從書中汲取了充分的滋養,培育了陳錦的廣闊心懷。初中畢業,按政策他是可以直接升學的,但他覺得學校沒什么可學的,執意要去農村插隊,到外面去經歷風雨和鍛煉。至今他仍感謝父母的寬容,他們的理智和開明,讓不知生活艱辛和苦難的陳錦在云南兵團農場待了近8年。陳錦回憶說,每次回家過年,最高興的事是走的時候,可以帶走弟弟偷來的沒看過的“新書”。在荒蠻的農場邊地,在那清苦的漫漫長夜,陪伴自己度過就是那些給予無數人生活激情的藝術大師;在那凄苦貧寒的日子,他從書中不僅獲取了生活的助力,精神上也非常富足,支撐他昂揚向上追求生活的高點。由于愛學習,陳錦有機會調到農場的學校當老師,這樣學習環境更好了,老師們在一起也有學習的氛圍。
1978年陳錦考上了云南大學中文系。選擇主攻漢語言文學專業,和他以前讀法國、俄羅斯、中國的古典文學多有關系,那時自己的志向就是想當個作家或評論家。他說,77和78級的大學生很多都是久經磨礪的讀書人,非常珍惜來之不易的讀書機會,以致在入學前兩年,他一直感覺在云里霧里,常常不敢相信自己身處校園,可以自由開心地讀書。在大學,陳錦每天早上吃完飯就到教室,要一直到熄燈時才會回宿舍。那時沒人覺得辛苦,就想抓緊每一秒時間,學好自己的專業,努力去回報社會的厚愛。
在大學里除了正常的課程,老師還想法給他們請來了外面的音樂和繪畫老師,給大家補充知識,完善了大家的知識結構。他記得講美術課時,外面站滿了外系的同學,全程鴉雀無聲,安靜陶醉地欣賞大師的作品。他非常感謝中文系老師的開放心胸,讓他們接受了多元化的藝術啟迪,也使陳錦在走上攝影之路后,充分領略了讀書學習各種知識后的“共生”效應。
大二時,陳錦有機會自己拍照片,也看到了沖洗照片的神奇過程。他自己很喜歡,平時也借系里的相機出去拍照。后來看到去昆明巡展的“四月影會”的展覽,明白了影像藝術也可以呈現思想和情感,也有自身的表達形式。暑假時,云南大學中文系和省社科院聯合組織到各地搜集民間藝術,要求拍攝當地風土人情的畫面,陳錦爭取到了干拍攝的活。一個月的時間,他隨老師走了滇南的許多地方,拍攝了大量的少數民族原生態素材,最后自己沖洗放大編成了兩本圖冊。至今,陳錦沒有留下一張當年的照片,但這對他成為紀實攝影師是很重要的鋪墊。
陳錦敘述了他買相機的傳奇故事。為了攝影,陳錦決定自己買臺相機創作,但苦于錢不夠。他就向擔任班長的同學借,因為只有他平時花銷少,有點積蓄。結果這位同學非常反對他“不務正業”,堅決不借。陳錦就想了個主意,找班上女同學借錢,并保證第二天還錢。湊足了130元錢,陳錦跑到街上店里買了臺天津產的東方135相機,接下來就是和不借錢的男同學攤牌,告訴他自己不能失信,沒辦法的情況下,同學只好給他錢去先還了女同學。畢業前夕,陳錦把相機拿到寄賣行,由于平時保護好,再加上缺貨,他用了兩年的相機竟賣了110元,陳錦又湊了20元,終于在畢業前還了債。
已愛上了攝影的陳錦,畢業論文執意要寫攝影,沒有指導老師,他最后找到懂攝影的古典文學老師指導,多番爭取系里才同意。他的畢業論文是《試論新聞攝影的美學特性》,這不僅是云南大學中文系歷史上的第一個寫新聞攝影的,還因為當時新聞攝影理論剛起步,他的論文竟入選中國新聞攝影學會第一屆理論年會論文集,并被邀請參與年會的討論。之后,陳錦非常關注新聞攝影的理論研討,第二年也有論文入選文集。
畢業后,陳錦經過多方努力,最后繼承父輩的旗幟,也從事出版事業。工作之余,他長年堅持拍攝紀實作品,修煉自己的文學創作,現在他已是四川省攝影協會副主席,他的紀實攝影和文學著作已被社會廣泛認可,迄今已獨立完成六部攝影文學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