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母乳產業:買貴的還是買對的?

　　每當有一扇門關上，就會有另一扇門打開。自從“三聚氰胺事件”之后，中國人又重新開始思考母乳喂養的意義。有需求就會有供應，于是，在很多的“媽媽論壇”甚至是淘寶網上，“母乳”成為商品被出售，有200ml一袋叫賣200元的，也有100ml只賣5元還是現場擠奶的。熱鬧還在繼續，醫生說網上的母乳不安全，法學家說賣母乳不道德，支持者認為這是避免資源浪費的好辦法，反對者則說用母乳賣錢令人不舒服，口水戰不斷，不亦樂乎。
　　但在美國，“母乳喂養”確實一直被當成一件健康且有意義的事情被積極地推廣著，母乳也的確被當作食品或保健品被出售。相對于中國的網絡叫賣，美國的母乳產業走得更遠，在政府沒有出臺相關法令與標準的前提下，除了網絡叫賣，美國的母乳產業在一些非營利性民間組織和企業的推動下，嚴格的檢測標準得以執行。母乳消費者所面臨的問題則是，到底是選擇便宜的母乳還是選擇安全的母乳？
　　出賣母乳，一年賺2萬美元
　　19歲的美國女孩德塞莉是2個月大嬰兒的母親，可是她身材壯碩，奶水足夠喂3個嬰兒。她的困擾是，作為未婚媽媽，她的桌子上堆著一疊要付的賬單，但是嬰兒太小又無法去找工作，怎么辦呢？她像所有現代人一樣，求助于Google，搜索“賣母乳”，她找到了一個叫做“只吃母乳”的網站。
　　點開網站鏈接，可以看到一張嬰兒吃奶的照片，然后在“只吃母乳”的站名下邊是一行解釋文字：專為買賣母乳的媽媽們打造的網絡社區。任何一個想要出售或購買母乳的媽媽都可以在此發布信息，網站的分類非常詳細：0-2個月、2-6個月、6-12個月等。一位俄勒岡州的媽媽發布信息說：“我23歲，健康且不碰煙酒，現出售我的冷凍母乳2美元每盎司，新鮮的3美元每盎司，本地可以自取，美國其他地區也可以用干冰冷凍快遞。”當然，也未必全是為了錢，比如一位科羅拉多州的媽媽就在信息中說，她賣母乳所得的錢會全部捐獻。
　　在“只吃母乳”的網站分類中，確實有一欄是“免費捐獻母乳”，一位好萊塢地區的23歲媽媽說她把多余的母乳存放在6個母乳保鮮袋（專門保存母乳的袋子，由英國品牌Lansinhoh生產）中，免費奉送，“想要更多的話，可以發郵件給我”。
　　本刊記者在該網站分類中看到，在“賣家”一欄里，0-2月嬰兒的媽媽出售者最多，而在“買家”一欄中，2-6月大嬰兒家庭為最多。出售的母乳價格平均在1-2.5美元每盎司，6個月大的嬰兒每天大約需要30盎司，也就是30-75美元，每月千余美元，這是個不小的數目。
　　德塞莉迫不及待地在“只吃母乳”上發布了自己的信息：“我有500盎司母乳，這周我吃的都是有機食品，絕對健康。”幾天以后，她的“買家”來了，幾乎都是德塞莉居住的鳳凰城地區鄰居，以2美元每盎司的價格買了她的母乳。別以為都是買給嬰兒喝的，其中一個男買家就是買給自己喝的，因為他覺得喝母乳會治好他的免疫系統紊亂。在“只吃母乳”網站的“賣家”分類中，確實有“出售給男人”這一欄，因為有很多美國人堅信母乳不但健康，甚至還有一定的保健功效。
　　19歲的德塞莉懷孕時還是個大學生，是個未婚媽媽。起初，德塞莉只是覺得賣母乳的錢夠給孩子買紙尿片和小衣服，可以減輕自己的經濟負擔就好了。但是3個月下來，她賣母乳賺的錢已經足夠買一臺筆記本電腦，外加一套新婚禮服，這讓她喜出望外。她覺得，如果每天都可以擠出30盎司母乳的話，她打算出售一年，那就可以賺2萬美元，那是多少錢呢？擊斃拉丹的海豹突擊隊隊員一年才賺5萬美元！
　　除了美國的母乳賣家和買家之外，“只吃母乳”網站上的“海外”分類中還列有英國、加拿大等國的母乳買賣信息，但發布量極少。在這個網站上可以看到嬰兒用品的廣告，母乳的買家和賣家也必須注冊才可以發布信息，這樣網站就可以獲得他們的聯系方式，可以將嬰兒用品的廣告發送到明確的目標客戶群手中，也就是說，這個免費的信息平臺完全可以通過廣告模式盈利。
　　“母乳銀行”和“母乳公司”
　　對母乳的強大需求是催生母乳產業的唯一真正原因。在美國，除通過 “只吃母乳”網站之外，也有人在Facebook或Twitter上發布母乳出讓信息。還有一個最著名的“母乳喂嬰兒（Human milk 4 human babies）”網站，這個以號召奶水充足的母親為需要母乳的嬰兒免費提供母乳的網站吸引了數以千計的美國媽媽“挺胸而出”。
　　很多人看到這里可能會產生疑問，這些美國網絡上的母乳買賣信息和中國淘寶上的很相似，如何保障他們所售母乳的安全呢？需要一個標準嚴格的第三方平臺才行。
　　確實有，它叫做“母乳銀行”，是一個成立于1985年的非盈利性組織，在北美加拿大、墨西哥、美國三國的將近20個城市設有分部。他們會收集志愿者捐獻的母乳，按照嚴格的標準進行處理，過程如下：
　　組員在使用殺菌皂洗手之后戴上無菌手套；
　　將3到5位捐獻者的母乳混合在一起，再分裝進4盎司的瓶子；
　　用巴氏滅菌法加溫殺菌；
　　母乳樣品被送實驗室檢測，被污染的母乳會被檢出；
　　經過巴氏殺菌的母乳被低溫儲藏，確保送檢樣品未產生微生物，則可以運往指定供應的醫院或家庭。
　　值得一提的是，為了確保母乳的安全性，任何母親要成為“母乳銀行”的捐獻者，就必須通過“母乳銀行”指定的血液檢查，費用由“母乳銀行”承擔。僅僅這些還不夠，“母乳銀行”對工作人員也列出了非常嚴格的健康標準：不能吸煙；不能是長期用藥者（連長期服用濃縮維生素的也不行）；在工作期間不能飲酒或吃藥，就算你吃了感冒藥，也只能在停藥之后才可以工作。
　　捐獻者快遞母乳到“母乳銀行”最近分部所需的快遞費，由“母乳銀行”承擔。需要母乳的人可以通過“母乳銀行”的分部進行聯絡，母乳會連夜快遞到需要者的手中，而快遞的費用也是由“母乳銀行”承擔。最為嚴格的地方就是，需要母乳的人也必須具有醫生處方，才可能從“母乳銀行”獲得母乳。
　　無論是對捐獻者、殺菌處理，還是對需求者，“母乳銀行”都有著非常嚴格的執行標準。當然，他們的母乳并不是免費的，標價大約4美元每盎司，價錢比德塞莉那樣的“自由母乳賣家”貴了一倍，但是物有所值。
　　如果您覺得還是不夠安全，還是不夠過癮，那么，下面這家“母乳公司”肯定可以說服您對母乳產業的看法。
　　這家名叫“普洛拉科塔”的生物科技公司位于美國加州蒙羅維亞，除了出售母乳之外還研發母乳制品，比如提取自母乳的營養強化劑。該公司在2010年11月與“國際母乳喂養項目”組織簽訂了5年的合作協議，所用的母乳均由該組織的志愿者捐獻。除了“母乳銀行”在處理母乳時所用的巴氏滅菌法之外，該公司還會進行母乳捐獻者的DNA比對和母乳的藥物測試，那些服藥過量的母親所產出的母乳會被檢出并拒絕。
　　按計劃，該公司每年處理產生的母乳中有25%被用于供給非洲艾滋病孤兒，另外的75%則供應美國嬰兒。但是，他們生產的營養強化劑價格不菲：每個嬰兒每天要135美元。該公司已經與美國的58家醫院建立了合作，該公司高層認為母乳制品的產業前景“錢途無限”。
　　為何網絡母乳更有市場？
　　一種是無檢測但便宜的網絡出售母乳，一種是嚴格檢測殺菌但貴一些的“母乳銀行”所售母乳，在便宜和安全之間，美國人更偏愛哪一種呢？
　　盡管有嚴格檢驗的非盈利組織和公司參與產業運營，還是有人覺得美國的母乳產業標準不夠明確——因為聯邦政府從未出臺相關的標準，所有標準都來自民間組織和企業自己，而像血液、腎臟等人體器官在美國是有著非常嚴格的執行標準的。原因或許是在很多情況下，美國人依舊視母乳為食品，而非其他的什么。而在像“只吃母乳”那樣的網站，德塞莉那樣的賣家是不需要經過血液和藥物檢測的，只要“自以為健康”就可以了，這還是存在著一定的潛在危險。
　　
　　美國的母乳喂養觀念回潮，得益于一份報道。2004年，美國衛生與公共服務部的報告指出，奶粉喂養的孩子患哮喘、耳部感染、腹瀉的幾率，比母乳喂養的孩子要高。母乳喂養的孩子得肥胖癥的幾率要小，平均智商也高出5%。美國兒科協會干脆建議說，嬰兒在出生的6個月內只能喝母乳，最好能夠母乳喂養1年。但并非每一個母親都有足夠的母乳，數據顯示，有不到一半的美國母親會堅持母乳喂養嬰兒6個月，但只有五分之一的母親能夠母乳喂養1年。
　　但根據統計數據，美國的母乳喂養嬰兒占新生兒比例已經從1970年代初的25%，上升到了2007年的75%。這就是商機的來源，隨著母親對母乳喂養認識的提高，母乳的需求量越來越大。2009年，懷孕的切莉·思諾看到了一篇母乳喂養好處的文章，隨后她發現，很多人看過這樣的文章后都會產生同樣的問題：“如果我乳汁不夠，我到哪去弄母乳？如果我的乳汁很多，我拿它們怎么辦？”她上網搜索了一下，與中國的淘寶不同，美國的C2C購物網站eBay早已禁止了人體體液（血液、母乳等）的買賣，于是，她建立了“只吃母乳”網站。盡管尚未盈利，但是切莉看準了母乳買賣的市場前景和盈利空間，已經決定開設英國和歐洲分站。
　　為什么美國政府始終沒有出臺母乳買賣的相關檢測標準呢？因為有人想給母乳產業潑冷水。2010年11月，美國食品與藥品管理委員會發文指出，給自己的嬰兒喂別人的母乳可能存在風險：那些在網絡上出售的母乳，沒有經過疾病檢測和收集、處理、包裝、運輸等過程中的嚴格把關，可能對嬰兒是不安全的。但顯然，這則警告并沒有讓人們放棄買賣母乳，直接理由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一例有關網上購買并飲用母乳導致嬰兒感染的案例爆出。
　　另一個原因有點令人尷尬，因為美國的醫療保險不給報銷母乳，所以比較2美元的網絡出讓母乳（甚至還有免費的）和4美元的“母乳銀行”所售母乳，盡管后者檢驗嚴格，媽媽們還是喜歡買前者，只為了省錢。后者的高成本也讓它無法更大范圍地推廣，至于造價每日135美元的“母乳公司”的昂貴產品，則只能是有錢人的專享了。
　　檢驗標準太嚴，捐獻者退卻
　　在德克薩斯州的奧斯汀“母乳銀行”，那里通常儲備有1萬4千盎司的低溫母乳，但現在庫存量僅有十分之一，即1400盎司左右。這是為什么呢？
　　嚴格的健康檢驗標準讓很多工作繁忙的媽媽望而卻步：要提交病史、生產后的血液檢查報告；不能處于服藥期，中草藥也不行，催奶藥更不行，經過幾天的檢查如果都通過了，至少要捐贈100盎司，很多媽媽被檢驗得煩了，就干脆在網上把母乳寄給別人了。
　　但是檢驗并非是多余的。2010年，斯坦福大學對加州圣何塞地區的1091名“母乳銀行”的捐贈者做了體檢調查，有3.3%比例的血樣中發現了梅毒、HIV、乙型肝炎、丙型肝炎等病毒。
　　由此可見，在網絡信息平臺上自由出售的沒有通過體檢和殺菌處理的母乳是極不安全的，在政府沒有出臺相關檢測標準之前，既供應母乳又確保相對安全的唯一方法，就是通過“母乳銀行”或“母乳公司”這樣檢測標準嚴格的機構或企業來購買母乳。
　　在加州南部的哈庫茲，“普洛拉科塔母乳公司”的不銹鋼儲奶罐看起來就像是煉油廠的儲油罐。他們正在用160加侖的母乳制造Prolact+4 H2MF——號稱1滴營養抵得上10滴母乳的母乳制品。嬰兒吃10周這種產品，要花費1萬美元。它是世界上第一家利用母乳賺錢的企業。
　　在20世紀初，曾經有非營利組織搞過類似的項目，出錢來收購志愿者媽媽提供的母乳，但是這個計劃沒過多久就破產了，因為該組織發現有媽媽為了賺錢，往母乳里邊摻牛奶。所以“母乳公司”沒有選擇像牛奶廠對接奶農那樣的直接聯系方式，而是選擇了與第三方非營利性組織“國際母乳喂養項目”合作，這樣就避免了出現往母乳里摻東西的事件發生，母乳原料也很充足，該公司管理層認為他們唯一的目標就是推薦更多的醫院使用他們的產品，還有勸說更多的志愿者媽媽捐贈母乳，還打算在《紐約時報》上刊登一則宣傳捐贈母乳的巨幅廣告。
　　聽說了“母乳銀行”和“母乳公司”的事情之后，在網上賣母乳掙錢的德塞莉顯得有些不屑地說：“我沒什么好尷尬的，那些需要母乳的媽媽可以從我這得到更便宜的母乳，對我來說這是個幫助人的好機會，為什么要拒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