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族英雄馬駿烈士:指向前方的手臂

　　天安門廣場人民英雄紀念碑五四浮雕中，有一位揚起手臂指引方向的青年，他的原型是當時領導學生運動的馬駿；北京日壇公園西北角的蒼松翠柏掩映著一座漢白玉墓碑，為中國人民解放事業獻出生命的回族英雄馬駿，在這莊嚴的革命烈士墓中長眠；他不僅是周恩來、鄧穎超的摯友，五四運動中著名的學生領袖，也是歷史上唯一以“天安”為別號的英雄。
　　他是東北地區黨的創始人之一，曾擔任中共北京市委書記兼組織部長。他用33年短暫而永恒的生命寫下了愛國、救國、殉國的墓志銘，激勵了無數青年。馬駿烈士的孫女馬麗穎女士跟隨在奶奶、馬駿夫人楊秀蓉身邊生活多年。2011年9月，馬麗穎以她多年積累、搜集的馬駿烈士資料，和自幼聽到的奶奶講述，帶我們走近馬駿烈士偉大悲壯的無悔人生……
　　
　　舍生取義，名垂青史
　　1895年9月，馬駿烈士出生于吉林省寧安縣（今黑龍江省寧安市）回族家庭。他自幼聰明好學，立志讀書救國。1915年考入天津南開學校，不久，結識了比他高兩級的周恩來。馬駿曾和周恩來同臺演講，因觀點相近、志向相投而結為摯友。五四運動爆發后，馬駿和周恩來積極投身到這場愛國運動中，并成為當時的著名學生領袖。
　　1919年5月4日，北京爆發的反帝愛國運動消息震動了天津。馬駿被選為天津中等以上學生聯合會副會長兼執行部長，組織領導天津學生罷課游行，積極聲援北京學生運動。1919年6月27日，天津各界聯合會選派馬駿為總代表，率劉清揚、郭隆真等十名代表赴京，會同北平等地學聯代表到總統府上書請愿，要求政府拒絕在巴黎和約上簽字。馬駿率領天津請愿團前往北京請愿，在北京天安門廣場登臺演講，號召民眾起來反對喪權辱國的“二十一條”。迫于民眾壓力，北洋政府大總統徐世昌被迫會見了馬駿等學生代表。請愿勝利了，這次大鬧天安門事件后，他獲得了“馬天安”的美稱。隨后，為深入開展革命斗爭，馬駿與周恩來、劉清揚、鄧穎超、郭隆真等組織發起了進步青年的秘密團體“覺悟社”。1921年中國共產黨誕生后，馬駿加入了黨組織，返回家鄉開展革命活動，成為東北地區黨組織的奠基人。1925年，馬駿被黨派往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次年，當選為中山大學學生公社書記。他離開了吉林，但他播下的星星之火卻成燎原之勢。
　　1927年大革命失敗，中共北方區委領導人李大釗等二十幾位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慘遭殺害，北京黨組織遭到重大破壞。這年夏天，馬駿臨危受命，秘密回國，在白色恐怖中就任中共北京市委書記兼組織部長，負責北京黨組織工作。他經武漢、天津到達北京，顧不上回家鄉看望久別的妻兒，便奮勇投入到對敵斗爭中，北京黨組織很快得以恢復。
　　1927年12月3日，由于叛徒許錫仁出賣，馬駿不幸被捕。這是他第三次被捕，也是最后一次被捕。夫人楊秀蓉從寧安老家趕到北京冒死營救，先后探監三次。他叮囑妻子，“我做的是正義的事業，不許花錢贖我”。他在獄中威望很高。獄友們自發捐款，讓獄卒去買清真飯，大家都以給馬書記買一頓飯為榮。
　　面對敵人的威逼利誘，嚴刑拷打，馬駿堅貞不屈，冷靜地寫出“告東北同胞書”及自己的碑文“故共產黨員馬駿之墓”，表現出共產主義戰士視死如歸的革命氣節。張作霖惱羞成怒，下令殺害馬駿。1928年2月15日，北京寒風凜冽，馬駿被綁赴菜市口刑場，他視死如歸，沿途高喊：“打倒軍閥！中國共產黨萬歲！”在刑場，馬駿作了最后的講演：“我馬駿的死，能喚醒千千萬萬中國人的覺醒，我死得其所！”演講感動了群眾和軍警。馬駿英勇就義，時年33歲。
　　馬駿犧牲后，在北京回族民眾幫助下，妻子楊秀蓉冒著生命危險，按照回族風俗將他安葬在朝陽門外南下坡清真寺旁的回民公墓（今日壇公園西北角）。馬麗穎說，奶奶楊秀蓉是一位非常偉大堅強非凡的女性，為撫養三個年幼的孩子，她含辛茹苦，隱姓埋名，躲過敵人一次次追殺，堅信愛人信仰的“勝利那一天”一定會到來。她花重金買下馬駿的所有遺物，冒著危險將大量文字、手跡、遺物藏在家宅的內墻夾層里，直到解放后捐獻給中國革命博物館。
　　
　　永遠的懷念
　　馬麗穎女士說：爺爺馬駿烈士說過，入獄前的馬駿是家人的馬駿，出獄后的馬駿是國人的馬駿。他早已把自己的一生獻給了深愛的祖國和人民。鄧穎超對馬駿有著非常肯定的評價，在《回憶馬駿烈士》一文中，她寫道：“在五四運動一開始和整個運動的過程中，他始終站在最前列，是天津愛國運動的領導人之一……在天津學生和各界民眾幾次示威、游行、請愿以及罷課罷市的行動中，他都是群眾斗爭的指揮者之一……當時如果哪里動員群眾和工作遇到困難，只要馬駿出現，問題就能夠得到解決。”
　　馬駿犧牲后，周恩來千方百計尋找烈士遺孤。1945年，中共七大追認馬駿為革命烈士，毛澤東主席親自簽發了烈屬證。新中國成立后，1951年，遵照周恩來總理指示，尋找馬駿烈士墓地及尋找烈士家屬。北京市政府為馬駿烈士舉行了隆重的公祭儀式，在原址重修了馬駿烈士墓，墓碑由當時政務院副總理郭沫若題寫碑文。1987年馬駿烈士墓重修，漢白玉墓碑的正面鐫刻著鄧穎超題寫的“回族烈士馬駿之墓”八個大字。后來，馬駿烈士銅像和紀念室也相繼在日壇公園建成。
　　1958年2月初，北京舉行馬駿烈士犧牲30周年紀念活動，周恩來特意邀請馬駿烈士的夫人楊秀蓉一家到家里作客。早在1919年，楊秀蓉和馬駿結婚時，周恩來曾送給他們兩個鏡框，兩條毛嘩嘰被面。那天中午，鄧穎超在家門口臺階相迎，周恩來緊握著楊秀蓉的手，眼眶濕潤地說：“馬大嫂，天安他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幸福生活，我們享受了。你支持天安搞革命，撫養了烈士后代，是位了不起的堅強女性呀！” 看著馬駿烈士的兒子和孫子，馬駿烈士的音容、笑貌、手勢歷歷如在眼前。周總理眼中含淚，抱起馬駿的孫子說：“你爺爺犧牲了，我也是你的爺爺。”
　　細心的周總理留楊秀蓉一家在中南海西花廳吃午飯，特意從牛街借來炊具和碗筷，請來做清真菜的廚師，表達對老戰友、回族英雄馬駿的敬意和懷念。總理說：這兒是我的家，你們是客人。周恩來要他們坐上席，并堅持坐下席，不斷為他們夾菜，有說有笑，親如一家。同年，寧夏回族自治區成立，周總理積極支持烈士的兒子馬德鐘帶著母親楊秀蓉和家人來到寧夏銀川支援西北建設。此后鄧穎超和馬駿烈士一家保持通信，并邀請楊秀蓉和家人到家里做客。
　　
　　烈士后人傳承馬駿精神
　　馬駿烈士的孫女馬麗穎，從小在奶奶身邊長大，今年55歲，多年記憶里，她無數次聆聽馬駿烈士事跡報告會，無數次跪在爺爺墓前，擦去奶奶臉上的淚花。奶奶樂觀睿智，人生磨難似乎絲毫沒在她眼中留下陰影，即便在艱難的日子，她的身上也總有一股力量帶給人激勵與光明。一輩子溫暖照耀恩及他人的她，在丈夫馬駿烈士墳前的泣叩，讓孫女讀出她作為女人的苦痛與磨難。
　　在馬麗穎心里，奶奶和爺爺同樣有著至高無上的位置。奶奶楊秀蓉和爺爺是一對恩愛夫妻，他們結婚十年，相聚的時光卻不及尋常夫妻一年，她看著自己丈夫戰斗在危險的邊緣，直到入獄犧牲，始終義無反顧地支持他，堅信他的事業。總理曾多次問楊秀蓉有什么困難，她從來都對難處只字不提。“烈士的后代更要以身作則，不能躺在你爺爺的功勞簿上。”這句話深深印在了馬麗穎的心里。
　　馬駿烈士的夫人楊秀蓉女士曾有過數不清的公益幫扶善舉。在寧夏，“馬奶奶”聲望很高，無人不曉，從家庭矛盾，到弱勢群體幫扶，助人無數。她的愛心照耀之處冰融雪化，一片陽光燦爛，人們對她充滿感激和敬仰。馬奶奶去世30年后，馬麗穎偶然在寧夏某藥店遇到一位白發老者，老者說：“你是馬奶奶的孫女吧？”隨著與奶奶極形似神似的馬麗穎驚訝點頭，老人淚流滿面：“看見你，我想起馬奶奶來了，多好的老人呀……”
　　在馬麗穎的記憶中，奶奶曾在爺爺墓前種了五棵松樹、一棵蘋果樹依偎在爺爺墓旁，靜靜地守候。遺憾的是，在1979年奶奶離世前，馬麗穎并沒問過，為什么要種棵蘋果樹？
　　馬麗穎在追尋著爺爺的足跡，整理著資料，采訪相關當事人后代，蘋果樹之謎逐漸找到了答案：馬駿犧牲后，當阿訇按照穆斯林的習俗為馬駿洗禮時，從馬駿兜里掉出了一個蘋果。臨刑前，馬駿曾隔著牢籠，將一個蘋果塞到獄友、進步學生鄭紹文手中。就是接過這個蘋果，看到馬駿堅定、坦然地走向刑場，鄭紹文被深深打動了，毅然走上了革命道路。
　　馬麗穎說：蘋果寓意平安，作為妻子對多年奔波于危險邊緣的丈夫，最簡單的愿望，希望丈夫平安回家！蘋果代表了家鄉情、妻子的愛、兒的親情，“爺爺當初是帶著對親人的無限眷戀上路的。”
　　2005年，馬麗穎為畫冊《馬駿》作總策劃人，懷著對爺爺的敬仰和對奶奶的深愛，她把傳承馬駿烈士精神作為一份今生永不停息的事業，一份親情回報，一份社會責任。為了把畫冊做好，她投入大量精力，數月忙碌，經常通宵不眠。日壇公園紀念室的絕大部分圖片、展品都由她提供。為修改圖冊上的一個錯別字，她半夜三點跑到印刷廠要求換版……在日壇公園馬駿烈士墓前的紀念儀式、畫冊出版發布會結束后，天空下起小雨，人們靜靜離去，只剩下她獨自呆立碑前一個小時，她和爺爺、奶奶在靜默中用眼淚進行心靈對話。
　　（編輯??王文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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