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門探

　　上次來前門大街，還是在3年前——2008年北京奧運會前夕。前門大街以嶄新的姿態展現在北京人面前：大街兩側建筑76.6％按原貌修復，23.4％有機更新，恢復了標志性的正陽橋六柱五牌樓，恢復了長816米的明清時期御道，恢復了消失42年的有軌電車，再現了前門大街輝煌的歷史風貌……前門大街向世界展示了古都北京的神韻、中華文明的魅力。不過由于當時除了零星幾個老字號外，多數的商家還沒有入駐老街。因此，一條古色古香的街道格外顯得冷清，給人一種年代久遠的凄涼與厚重感。
　　如今，隨著商家不斷入駐，前門大街早已門庭若市、車馬駢闐。大街的兩旁是繁華縟麗的古樸建筑，大街的盡頭矗立著宏偉壯觀的前門城樓兒。走在街上你能深深體會到北京人為什么可以“拿得起，放得下”——所謂皇城根兒下的草根兒文化。
　　
　　意外成了探寶奇兵
　　叮當車在我身旁蠕緩地掠過。車上寥寥幾人，扒著車窗聚精會神地東張西望，就跟他們在車里看到的風景另具別致似的。一個小孩在車窗里自我陶醉地擺Pose，他媽媽在車窗外，手拿相機與叮當車亦步亦趨：“看鏡頭，哎——對，再來一張。”而后，叮當車的速度越來越快，母親呼哧帶喘跟不上了，就喊兒子：“下了車，原地呆著，哪也不許去，等著我！”
　　看到步行街人流涌動、好不熱鬧，我和女朋友的心情也像頭上的太陽一般粲然。女朋友問我要不要坐一回叮當車。我說免了吧，坐一回的錢夠咱們打車回家的了。我們拿出相機，在街邊一路狂拍留影。拍著拍著我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納悶地發問道：“哎，你說咱倆還像北京人嗎？怎么跟剛來似的。”女朋友反詰我說：“北京人咋了？你每天上班都路過前門，來過前門大街幾回呀？”
　　女朋友說得有情有理，我繼續像剛進城似的見啥拍啥。前門步行街給人的感覺還真是中西合璧、穿越古今——灰磚砌的老墻鑲嵌著玻璃櫥窗，里面是琳瑯滿目的摩登霓裳。
　　“咦？有Zara和HM啊。咱們可以去逛逛。”女朋友驚訝地說。
　　她一句話仿佛蟄了我一下，頓時渾身酸疼無力。“來前門還逛商場？拉倒吧，不得幫你爸買鞋嗎？先辦正事！”
　　女朋友負聲負氣地同意了我的觀點，但她也提出要求：去內聯升買完鞋再去逛衣服……
　　于是，我們來到步行街34號內聯升總店。相信很多人對內聯升都不陌生，它創建于清咸豐三年（1853年），以制作朝靴起家，相當于制作現在國家公務員穿的皮鞋吧。“內”指的是大內宮廷，“聯升”寓意穿上鞋后可以官運亨通，連升三級。其注冊商標“內聯升”三個字也大有來頭，是1962年郭沫若先生的手書。老話兒說：“爺不爺先看鞋。”北京人出門在外，有雙好鞋那是必須的。腳底有了勁兒，臉面上才有光。我的準老丈人顯然明白這個道理，他大愛內聯升的千層底布鞋。據說制作這么一雙布鞋要經過90多道工序呢，尺寸、手法和力度都極講究。在店里買了布鞋之后，我發現一位老太太正拿著一本小冊子在柜臺前蓋章。我這人有個怪癖，特別喜歡蓋章，曾經去上海世博會，進展館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人蓋章，樂此不疲地請人在“護照”上蓋了幾十個。此時此刻讓我想起去年的彼時彼刻，我怎能不問個究竟？“奶奶，您這蓋的是什么啊？”
　　老太太十分警覺地白了我一眼，把書皮一翻，給我看說：“通關文牒，你拿著30塊錢小票就可以去街邊領一個。這是前門第二屆文化節辦的活動之一，叫天街亮寶會。你去老字號把寶貝找出來，人家就給你在通關文牒上蓋一個章，把章集齊了最后有獎品。”
　　“這個不錯啊！”我對這個尋寶活動大加贊賞，心說：哈哈，有這個就不用陪媳婦逛街啦。
　　我用買布鞋的小票領取了一本通關文牒，我和女朋友達成協議：我蓋我的章，她逛她的街，誰也不影響誰。當然，我沒忘記誠心誠意地邀請她跟我一起去蓋章，去了解一下老字號背后的文化。雖然我知道這是對牛彈琴，但我得讓她明白：我沒陪女朋友逛街是因為要升華一下自己。
　　
　　鎮店之寶，詮釋老字號文化精髓
　　翻開通關文牒，根據“天街亮寶會”的尋寶圖，我先去了大街路口最北端的王麻子剪刀鋪。鋪門口兩個梳著辮子在鐵砧上打鐵的銅人格外惹眼，游客經過這里紛紛留影紀念。王麻子店里面積不大，屋兩邊是玻璃柜臺，中間還有一溜玻璃展柜。店里顧客不少，以老人居多。老板娘在緊里頭的柜臺后面用電鍋煮粥呢。我汲汲走到她跟前，問道：“您好，您的鎮店之寶在哪放著呢？”老板娘指了指我身后說：“那不就在那呢嗎。”我一回身，原來中間一溜展柜放著的剪刀就是王麻子的鎮店之寶。剪刀旁邊一個標簽寫著：“五十年代鍛打工藝制作的剪刀（實物）”。我對其中“鍛打工藝”幾個字十分困惑，不恥下問道：“這鍛打工藝是什么意思？”
　　“鍛打工藝是一種人工的打鐵技藝。很原始，但是很難學。擁有這種技術的老師傅，打出來的剪子鋒利持久，手感還好。”老板娘繪聲繪色地介紹道。
　　“那寶貝找到了，您能不能給我蓋個章啊？”我拿出自己的“通關文牒”給老板娘看。老板娘十分爽快地拿章蓋了下去。我看章印上有一個“1651”的字樣，又脫口浩嘆道：“莫非1651年就有王麻子啦？”
　　“對，清順治八年（1651）。掌柜的姓王，臉上有麻子，同行人和顧客就直呼他‘王麻子’。他一開始并不制作剪刀的，全靠從民間剪刀作坊收。但為保證質量，王麻子親自下去選貨，堅持以‘三看’、‘兩試’進行驗收。三看是：看外觀、看刃口、看剪軸；兩試是：試剪刃、試手感。凡經不起‘三看、兩試’的一律不收。只有頭流的上品才能拿到門市柜臺上去賣，所以這個雜貨鋪的剪刀以質量好而四遠聞名，不論本市和外地的都慕名而來選購。人們都不約而同地稱這個貨鋪為‘王麻子刀剪鋪’。 在嘉慶二十一年（公元1816年），王麻子后人接辦雜貨鋪，正式掛出‘三代王麻子’的招牌，改以經營剪刀為主，并在所銷售的剪刀上鐫刻‘王麻子’三字作標志。”
　　一把小小的剪刀，生產它的店鋪竟然有如此厚重的歷史。我感嘆著走出“王麻子”老店。在王麻子隔壁的是大北照相館。這回我長了個心眼，先在通關文牒上看看人家的鎮店之寶是啥——老式轉機，20世紀20年代末，產于美國柯達公司。新中國成立以后的大型黑白合影照均出自此設備，一直沿用到上世紀80年代中期。我進了門，發現一樓是接待顧客的地方，很多家長帶著孩子等著照相。我孑然上二樓，剛到樓梯口看見迎面一個大玻璃壁柜，里面錯落有致擺著很多老式轉機，其中就有我要找的那個。玻璃柜最左邊還有個牌子，介紹大北照相館的歷史：“大北照相館始建于1921年，其主要經營場所在前門大街2號……從1955年起，承擔了在人民大會堂為歷屆中共黨代會、全國人代會、全國政協會議以及黨和國家領導人會見中外賓客的大中型會議團體合照任務萬余次……”
　　我往前門大街里面走，一位外地游客問旁邊的人：“哎，‘壹條龍’！是做麻將牌的嗎？”我不禁莞爾。壹條龍是創業于清乾隆五十年（公元1785年）的著名清真飯莊，經營涮羊肉已經有220年以上的歷史了，一直延續傳統的銅制炭火鍋吃法，以選肉精、加工細、作料全、主食香聞名京城，堪稱涮羊肉之“正宗”。我進了壹條龍的門，迎面一個穿紅褂兒的小姑娘笑盈盈走來問：“幾位啊您？”我用手護著嘴，壓低聲音問她：“您的鎮店之寶放哪了？”姑娘一回頭，用眼神指給我看。我順著她的目光發現“龍凳”就在餐廳正中的一個桌子上放著，也沒有什么玻璃罩子。我不覺驚異地發問：“凳子這么放著行啊？”那姑娘反倒安慰我說：“店里一直都這么放著的，沒事。”說起這“龍凳”，可是大有來頭。話說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有主仆模樣的兩個人到一個叫“南恒順”的飯莊吃涮羊肉。吃完起身對老掌柜的說：“沒帶錢。”掌柜的一看，這二位也不像吃白食的，就說：“沒關系，下次來還了便是。”誰知第二天一大早，一個宮內太監把錢送來了。掌柜的這才知道昨兒那位就是光緒爺，連忙把皇上坐過的“龍凳”用黃綢布包好，把昨天皇帝用過的火鍋系上紅緞供奉起來，不敢再讓別人用。消息很快傳開，人們爭先一睹“龍凳”“寶鍋”。久而久之，“南恒順”逐漸被人們遺忘，取而代之的是“壹條龍”羊肉館。
　　
　　在壹條龍的街對面就是全聚德烤鴨店，始建于清同治三年（公元1864年）的老字號，我進了全聚德的門，右手邊一塊空地挨挨擠擠坐著很多等位的人。服務員問我來的幾位？我訕訕說是來看鎮店之寶的，不禁有些赧然——門口熙熙攘攘、亂亂哄哄，我還要裹亂來參觀寶貝。不過服務員仍然和聲悅色，指給我全聚德“老墻”的位置，并告訴我可以去前臺蓋章。全聚德的“老墻”，其實是清光緒二十七年（公元1901年）全聚德興建二層樓時的老門面墻。在1992年前門全聚德擴建時移存于一樓店堂東側，完好地保存下來。如今，“老墻”在微醺的燈光下，向游客展示其飽經滄桑、櫛風沐雨的痕跡，這代表一個老字號源遠流長的歷史。
　　
　　北京小吃輸給了洋快餐
　　我接二連三地在老字號尋寶：都一處的“蝠頭匾”、盛錫福的“金絲草帽”、百信坊的“九龍壺”……作為北京人，我其實對很多老字號也不甚了解，不過通過了解人家的寶貝，可把人家到底是做什么的記得一清二楚了。我逛著逛著，手機響了。電話那頭，女朋友說她逛得差不多了，問我要不要吃點東西。我此時也有些肚轉腸鳴，就說既然來前門了，那一定得嘗嘗北京小吃啊。當然，像全聚德、東來順、都一處、一條龍等老飯莊我們沒去。因為等位的人太多，我在門口眼巴巴看著飯桌上的人風卷殘云？我等不起。
　　我們就在鮮魚口找了一家門臉也不小的飯店，我要了一份爆肚。我在西來順和一碗居都吃過爆肚，印象里是一大盤爆肚外加一碗芝麻醬調料。可我這次被經驗主義害死了，店里給我的那份爆肚就一個小碗這么多。我和女朋友夾了幾筷子就剩舉箸對望的份了。女朋友氣得把筷子一撂，說：“這就是你愛吃的爆肚？你自己吃吧！”我從碗里夾起一根香菜放在嘴里，瞞心昧己地說：“小吃嘛，嘗嘗就得了。”實際我心里明白，老北京的小吃原來一直以便宜著稱，這么一小份爆肚可真對不起將近20元的價格。之后我又提議去吃鹵煮火燒，我想鹵煮火燒總能吃飽了吧。我們在大柵欄西某飯店要了兩碗鹵煮火燒，吃了兩口，可能是天熱的原因，發現有點咸了。我們沒找服務員，因為鹵煮都是一個鍋里做的，即便換一份也是枉然，結果鹵煮火燒也沒吃兩口。我們都有點心灰意懶，不過忻幸地發現前門大街南有個麥當勞，于是毫不猶豫地進去，一人要了一份超值套餐，終于吃飽了。
　　最后筆者不得不說，北京小吃向來是以歷史悠久、用料講究、制作精細而有口皆碑，而且絕對物美價廉。它不該、至少不該在前門這個地界兒輸給洋快餐啊。
　　（編輯??韓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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