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北京“的哥”見聞(二)

　　來路不明的包車“大人物”
　　上世紀90年代初，有一段時間北京“的哥”真不好干，沒人打車，掃馬路10公里沒有一位抬手叫車的。排飯店，一蹲就半天，跑一天下來，累得進家門躺下就著，還完不成車份兒。
　　我這個人命挺好，在民族飯店排了一趟活，一位客人拉車門上車，我問：“您發哪兒？”
　　“去通縣，有幾個煙廠轉轉，還回來。”客人說話有點結巴，挺痛快，穿一身名牌，鱷魚。那會兒皮爾卡丹、鱷魚算上流社會了。
　　我一聽他說去通縣，這趟活深了，挺高興。心想設計設計讓他包天車吧！公里數也差不多。這一路上，他那叫能侃，把我給侃暈了，真不知道他什么路子。
　　就是這個人物，才使我寫了小說《的哥》，1993年上半年拍成四集電視劇，1994年在中央電視臺播出。
　　“的哥”電視劇中的浩明由侯耀華主演，人物原型就是眼前這位，（以后就叫他浩明）。
　　浩明說：“哥們兒，不是跟你吹，我這個人就是龍頭狗身子，還有這條不爭氣的腿，要不然，我是皇上的命。”
　　我聽他聊一路了，早分析透了，這主如果不是個大騙子，那他還真有背景，有一定的地位。他說，北京三刀一斧他常去。三刀，第一刀是明珠海鮮、第二刀是肥牛火鍋、第三刀是香港美食城。一斧是新街口把角那個山斧。意思是北京城他是玩遍了，您說哪兒，他全都去過。有名的旅游景點，八達嶺長城、香山、頤和園不算，康西草原、北京射擊場、麗都保齡球、高爾夫球場……
　　什么餛飩侯、東來順涮羊肉、全聚德烤鴨、北海仿膳、大三元，他全門兒清。我這個北京活地圖，在他那兒遜色了許多。
　　從通縣回來，浩明說：“你這個車不退，包你幾天，晚上咱們香港美食城吃飯，然后和平迪廳跳舞。”
　　我一聽，正合我意，現在出租車不景氣，哪拉得到活兒呀？先踏實幾天吧！出租車這個行業，在那會兒，會干，您是吃香的喝辣的。不會干，急死你也掙不到錢。
　　那天，浩明讓我先去民族舞蹈學院接他的小秘。人長得真漂亮，就是“的哥”電視劇中的女主角叫滿星，由徐帆主演。苗條的身材，皮膚白皙，氣質很高雅。
　　香港美食城吃完飯，到和平迪廳跳舞。浩明出入迪廳使用金卡，那里的人都認識他。一通兒群魔亂舞，我不會跳，在一邊瞅著。那里的氣氛我真受不了，本身好清靜，愿意一個人呆著，可這是工作就得學會適應。
　　當“的哥”這六七年，經常有人包我的車。我這個人實在，保證準時準點接客人，信譽第一，從來沒有給人家誤過事兒。而且，不多說少道，有求必應。
　　浩明這人呢，比較仗義，走路有點兒瘸，說話結巴。包我這幾天車，認識了他的許多朋友，都是做煙草生意的。講這個故事，前面都是鋪墊，到關鍵時刻——浩明跟我熟了，也不拿我當外人，無話不說，都當是朋友了。
　　
　　“窮得就剩下錢了”
　　那天在民族飯店里，他來了幾位客人，一個朋友從北京飯店打來電話跟他借錢，他問：“用多少啊？”
　　對方說：“20萬。15萬也成，最好20萬。”
　　浩明說：“成，一會兒給你送過去。”說完，他從提包里取出一包錢，對我說：“兄弟，你給跑一趟吧。我去不了，這么些人……”
　　我一瞅這么多錢，沉了一會兒。我這個人不愿意跟有錢的人接觸，好朋友都明算賬，一是一，二是二，更何況是客人了。我說：“大哥，您還是找一個人跟我去吧！我這個人不粘錢，動錢的事情甭找我，我沒別的意思。”
　　浩明是個明白人，他對一位常找他玩的朋友說：“你拿著這20萬，給老陳送過15785bda12996ebd05b494755fbb4e475865bf21059b370fe94d3f5b40b7e45c去。”
　　我開車拉浩明的朋友到北京飯店，把錢送給了姓陳的。叫浩明的朋友拿著錢，我是多了一個心眼，咱就怕在錢上出點什么事兒，到時候說不清。也是咱心正吧！一正壓百邪。結果，第二天老陳打來電話，說送過去的錢缺6000，浩明說：“那怎么可能呢？送過去的就是20萬，我都沒打包，你再數數……”
　　我在邊上一聽，暗想，這要不是我擱了個心眼，這6000塊錢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呀！所以，做人難呀，到處都是陷阱，一不留神就掉下去了。
　　講到這兒，我想起一件事。我們在機場等活兒的時候，首汽有一位“的哥”遇到這么件事兒：客人走后，后備廂的提包忘了拿。“的哥”打開一看，里面有十幾萬塊錢，有外匯，有美子。“的哥”沒多想，立馬給上交了。公安局好不容易找到了失主，一想，這個人怎么這么多錢，哪兒來的？結果一查，失主是一個大走私犯。到他家里一翻，墻壁里都是錢，落在出租車上那點錢人家根本不想要了。
　　這幫“的哥”在機場排隊等活兒，議論紛紛，有的就說干嗎交上去呀！人家不找，就不要了，你就留著花吧，這不是給人家害了嗎？有的說，該著，案子犯那兒了，就該這么著；有的說，首汽那哥們兒做對了，要不他永遠不踏實。不是你的，你拿著，能不提心吊膽嗎？有的說，做人不能貪，是上當受騙的，都是那個“貪”字造成的，你不貪，地上有錢包你都不撿，災禍能找你嗎？有的說，做人還是使好心眼，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沒到……
　　我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按照老北京人的說法，是你的東西不丟，不是你的東西求也求不來。自小咱媽的教誨是：上人家串門，讓坐哪兒坐哪兒，不許瞎琢磨。不許隨便要人家的東西，給東西都不許要。要善，別沒德行。別人打你，躲他遠遠的。罵你，裝聽不見。地上的東西不許撿，那不是你的。錢包都不許多看兩眼。
　　浩明問送錢的那位朋友，“這錢怎么少了6000呢？”
　　“不知道，我也沒數，連包我都沒看。你給我，我就給他了。你問問‘的哥’，我在車上一直跟他聊天，一塊上的樓，交給老陳的。這叫什么事兒……”
　　最后是浩明想起來了，那天小秘磨他，要買高級套服，他隨手給她拿了6000，過后他忘了。
　　浩明不是那種小人，也不大氣，商人，逢商必奸。我在《的哥》電視劇中寫的，浩明的小秘滿星愛上了他常包車的《的哥》，那是編的。《的哥》叫五月，由張國立主演。有一天，五月去民族舞蹈學院接回滿星，倆人在樓下擁抱，接吻，讓浩明在樓上看見了。
　　有一場戲，侯耀華求張國立說：“兄弟，我求你了，除了滿星，我窮得，就剩下錢了。”
　　北京有一段時間流行一句話：窮得就剩下錢了。就是看了這電視劇才有的感慨吧！我常說，錢算個什么東西？別因為錢連親情都不要了。
　　（編輯??王文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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