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幾年,等到老李退休了,我們就去昆明女兒那兒,找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好好生活。”2011年夏天,當李興艾的愛人李正玉對本刊記者說出上述的話時,眼里流露出無限憧憬,讓人心中一酸。
今年55歲的李興艾,是四川省隆昌縣紀委監察局的一名正科級紀檢員。采訪中,他對記者開玩笑說:“我的名字叫興艾,方興未艾,我的名字就注定了我休息不下來。”
衡量這句話的時間標尺有多長?5年?10年?李興艾在標尺上刻下的時間是:24年。這24年,他一直戰斗在基層辦案一線,即使退居二線后仍服從工作需要堅持辦案,經歷過的困難和威脅他自己也記不清了。正是出于對丈夫工作艱辛和安全上的考慮,他愛人才那么向往倆人退休后的生活。
7月里,喜訊傳來,李興艾被評為全國紀檢監察系統先進工作者。24年里的平凡點滴,寫就了李興艾對紀檢監察事業可貴的堅守。
“我的后臺是黨紀國法,你的后臺總沒我硬!”
7月流火,本刊記者在隆昌縣走訪時,聽到了這樣一句話:“干部搞腐敗,最怕李興艾。”
言由何來?來自隆昌縣紀委監察局的一組數字或許能從側面回答:李興艾自1988年從事紀檢監察工作至今,親自組織和指揮查辦的案件達400余件,處分違紀人員477人,為國家挽回直接經濟損失2000余萬元。
1956年出生的李興艾,老家在山西,在隆昌并無親戚,他自己曾調侃說:“我在隆昌人生面不熟,認識的人少,得罪的人多。”
1999年,李興艾曾主持了該縣農村合作基金會的清理工作。經過深入調查,他決定從某鎮基金會原主任身上進行突破。兩天多的談話所獲甚少,該主任就是“咬緊牙關不松口”。
一次,當李興艾再次對其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時,該主任突然“呼”地一下站起來,指著李興艾說:“李興艾,我走不出你這兒就算了,只要你把我放出去,你就小心點!”
“當時我馬上給頂了回去:‘你要清楚,不是我得罪了你,而是你得罪了黨紀國法!’”李興艾回憶起當時的場景說道,“他的氣焰一下子被打下,告饒說:‘李局長,我開玩笑的哈。’”
2006年4月,李興艾主持查辦了縣內某機關私設“小金庫”的案件。就在此案步入深水,一些相關涉案人員逐漸浮出水面時,他卻感受到了來自另一個方面的壓力。
“案子不要辦那么大,金額不要說那么多。”當時個別領導專門打電話“點醒”他。而李興艾總是一句話回答:“我只是辦案人員,我的職責是把問題查清楚。”
某涉案人員看李興艾毫無妥協的意思,忍不住向他發難道:“我在‘上面’認識很多人,不信走著瞧!”
“我不管你關系多廣,后臺多硬,我的后臺是黨紀國法,你的后臺總沒我硬!”李興艾的應對讓該涉案人員立馬軟了下去。最終,該案違紀事實被查清,相關責任人受到了黨紀處分。
“很多情況下,我曉得一些人有后臺。有時也感覺壓力很大,但把案子辦實就是我的工作,我顧不了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多。”李興艾說。
“案子辦結了,制度沒建立起來,也是‘夾生飯’!”
對于一名優秀的紀檢監察干部來說,辦案,不僅需要勇氣,還需要細致和全身心的投入,這就是責任。
他的同事告訴記者,李興艾常說的一句話就是,“組織上安排我辦案,就不要做出‘夾生飯’來!”
2005年,李興艾被抽調到內江市紀委監察局,負責查辦內江市某煤礦原礦長黃某受賄20余萬元、國有企業改制隱匿國有資產240余萬元的大案。當時黃某已被“兩規”了一段時間,但因自恃“有背景”,懷有僥幸心理,案子一時陷入困境。
李興艾沒有焦躁,在冷靜分析了當時的情況后,他采用了“內外夾擊”的辦法:一方面,李興艾從外圍查起,調查了該煤礦與其他企業的業務往來,發現黃某在該礦一磚廠的磚暢銷的情況下,反而將磚廠承包價每年降低了10萬余元,里面很可能存在回扣和受賄問題,于是深入調查,取得了重要證據;另一方面,他堅持對黃某的“攻心”,變換著談話技巧試圖從內突破。終于有一天,黃某開了口:“如果我講了,可能腦袋都保不住。”這句話讓李興艾肯定了之前掌握的事實是可靠的,于是抓住黃某防線崩潰的機會,一舉突破全案。
“案子辦結了,制度沒建立起來,也是‘夾生飯’!”在李興艾眼里,反腐倡廉工作是為中心工作服務的,案件告破并不是終點。事后,他對此案進行了深入的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如何從源頭拒腐防變?他結合以往案件和實踐經驗,針對此案中發現的問題,幫助相關主管部門建章立制,從機制上堵住了腐敗的漏洞。
“干了20多年,我深深地熱愛上了這項事業。”
由于長年辦案,經常熬夜,李興艾得了嚴重的偏頭痛;同時,由于作息時間非常不規律,長期吃盒飯,李興艾還患有胃炎;除此之外,前兩者所帶來的抵抗力的下降,還會引發長時間的感冒。李興艾隨時在衣服兜里揣著藥,痛得厲害了就吃一顆。
“他的頭痛發作得厲害時,血管都脹起來很粗,只能用雙手死死抵住太陽穴,然后忍著劇痛繼續問話。有時在問話中胃病發作了,他就一只手把胃頂著,一只手敲敲桌子,我就明白了,他需要歇一歇。他到一邊去把藥吃了,再回來接著問。”一名長期和李興艾搭檔審案的同事如是說。
“有一次,他頭痛得厲害,實在無法忍受,被同事直接從工作地點送到醫院治療,把我嚇慘了。后來送回家后,他痛得在床上打滾,眼淚都痛出來了。”李正玉回憶道,“為了治頭痛,他連牙齒也敲掉了,還是治不好。我心里怕得不得了,心想他肯定身體出了大問題,可當他面又不敢哭。”時至今日,李興艾仍沒能抽出時間去徹底檢查身體,“忙完這陣就去”。
除了擔心他的身體,李正玉還有另一層擔憂:“他的工作常要得罪人,有時還會接到恐嚇電話。平時還會遭受身邊一些人的白眼和風涼話。”出于對丈夫的愛護,她不止一次勸李興艾換個工作,但他總是搖頭,只是叮囑愛人注意安全。
“一方面,辦案有艱難的一面,也有樂趣的一面,我確實非常熱愛這項工作,每揪出一名腐敗分子,我就有一種成就感;另一方面,這個工作需要我,我能感受到領導和同事們的信任,這都是我工作的激情所在。在社會風氣尚未完全清正的情況下,也必須有我們這樣的人來堅守。”李興艾坦誠剖析了自己的心理。
24年間,李興艾不止一次有機會調到“更輕松、更有前途”的工作崗位,但他都沒有去,也從未向組織提出過一次換工作的要求。“能干自己喜歡的事,不是最幸福的嗎?”李興艾說。
從隆昌縣監察局副局長職位退居二線后,李興艾沒有以“有實職沒實職”來區別對待工作,而是服從組織安排,一如既往地全身心投入在一線工作中,繼續查案、辦案。
“如果我有不幸,也是為了工作,你不要怕。”
李興艾家里的電視機旁,擺放著好幾幅女兒的放大照片。提到女兒,李興艾的目光變得柔軟起來。
“女兒15歲就到云南的部隊參軍去了,她小時候我沒時間陪她。”李興艾說,十幾年來,他極少有時間能去云南看看女兒。2006年“五一”時,女兒來成都出差,想讓爸媽來成都聚聚,結果正在辦案的李興艾7天都沒抽身走成。
盡管李正玉非常理解和支持丈夫的工作,然而有的時候,她也會因為他的“拗”和“憨”而抱怨。
女兒遠在云南部隊從軍,李正玉多想女兒能在身邊陪陪自己,希望李興艾能找領導把女兒安排轉業回來。結果李興艾反過來做起了她的思想工作:“不要給組織添麻煩。”之后還在電話中對女兒講:“就在部隊安心干,爸爸沒有這個能力,在部隊只能靠自己。”
2006年至2007年,李正玉患了嚴重的心臟病,整天只能在床上躺著。而李興艾盡管心疼妻子,卻騰不出時間來照顧她。每天早上,李興艾把藥和水放在床頭柜上,就匆匆趕去上班。“他告訴我案子還是不能停,請我理解他。”李正玉回憶道。
李興艾內心深處還有個隱藏多年的痛楚。當年,他的老父親因患食道癌而離世時,他因正在查辦一起要案,終沒能回到老家為父送葬,這成為了他此生最大的遺憾。每每提起,他都不禁眼中含淚,幾度哽咽。
不過,在有空的時候,李興艾總是盡最大努力補償自己的家人。他的同事提及了一個感動全單位的細節:只要李興艾不上案子,不論再晚,他都會去接妻子回家,“問他為什么,他說一是平時關心少,二是長期辦案得罪了一些人,要保護她的安全”。
“有時候他說的話都讓人心酸。我擔心他的安危,他就說:‘如果我有不幸,也是為了工作。女兒也大了,家里現在也好過了,你不要怕。’”李正玉說。
天道酬勤。憑著24年如一日的堅持、熱情和執著,李興艾多次被省、市、縣表彰為先進個人、優秀共產黨員等,他所分管的案件檢查工作也連續多年被內江市紀委評為第一。這次,他又被評為了全國的先進。
“我其實是一個很平常的人,但是我一直用心在做事。”采訪中,李興艾如此總結他24年來的工作。
有一種忠誠叫堅守。李興艾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