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876年,英國強迫清政府簽訂喪權辱國的《煙臺條約》,其中一條是派欽差大臣到英國“道歉”,并任駐英公使。
駐外國公使,這在今人看來是平常的一件事,但在當年,中國向來以“天朝上國”自居,從無派大使到“屬藩”之說,認為與“蠻夷之邦”的“洋人”打交道有失身份。人們將出洋視為畏途,更將離開“禮儀之邦”到“蠻夷之邦”視為奇恥大辱,派誰出去呢?成為清政府的一大難題。
選來選去,清廷決定派以懂洋務著稱的郭嵩燾(字筠仙)擔此重任。
郭嵩燾一向傾心西學,認真研讀了一些使他驚訝不已的西方自然科學圖書,且后來一直參與洋務,成為洋務派的重要一員。1875年初,辭官在家、閑居8年的郭嵩燾在李鴻章的推薦下,作為懂洋務的人才奉詔來到北京,被慈安、慈禧兩太后召見,不久被授福建按察使。
郭嵩燾被任命為出使大臣的消息傳出后,親朋好友都認為此行兇多吉少,為他擔憂,更為他出洋“有辱名節”深感惋惜。正在長沙準備鄉試的湖南考生,在致仕回鄉的國子監祭酒、岳麓書院院長王先謙的慫恿下,燒毀了郭嵩燾的住宅,還揚言要開除他的省籍。
是時,上從朝廷清流派,下到文人士子,多以尊王室攘夷狄自鳴得意,郭嵩燾求隨員十余人,竟無應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湊齊。就是這樣,清廷為了制平衡,還任命了堅決反對洋務運動的頑固派劉錫鴻擔任副使。
在強大的壓力下,郭嵩燾幾次告病推脫,但都未獲準,終在1876年12月,從上海登船赴英。行前,朝廷應總理衙門之奏請,詔命郭嵩燾將沿途所記日記等咨送總署。
1877年1月下旬,郭嵩燾到達倫敦后,立即將這幾十天日記《使西紀程》寄回總署。在日記中,他客觀記述了所見所聞,稱贊西洋政教制度,對中國內政提出效仿建議。
總理衙門將此書刊行后,立即引起軒然大波。朝野頑固守舊者發出了一浪高過一浪的口誅筆伐,痛斥郭嵩燾對外國“極意夸飾……凡有血氣者,無不切齒”;有人以郭嵩燾“有二心于英國,欲中國臣事之”為理由提出彈劾他,認為應將他撤職調回。
由于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清廷并未將郭嵩燾召回,但下令將此書毀版,禁其流傳。
在朝野的一片反對聲中,李鴻章卻對郭嵩燾的《使西紀程》表示支持,贊揚其“一拓眼界也”。其實,李鴻章對郭嵩燾的出洋一直是持鼓勵、支持態度的,郭嵩燾出洋后,李鴻章與他密切通信,在給他人的信中,李鴻章為郭嵩燾甚抱不平。
使英期間,副使劉錫鴻常常向清政府打郭嵩燾的“小報告”,列出種種“罪狀”。1877年4月,由于擔心內斗會影響外事工作,清政府改派劉錫鴻為駐德公使,但這并沒有使劉錫鴻有所收斂,反而攻擊得更加猛烈。
由于朝中有人支持,劉錫鴻接連上奏朝廷,發函總署及南北洋大臣,誣陷郭嵩燾。
有一次,參觀炮臺中天氣驟變,陪同的一位英國人將自己的大衣披在郭嵩燾身上,劉錫鴻認為“即令凍死,亦不當披”。
巴西國王訪英時郭嵩燾應邀參加巴西使館舉行的茶會,當巴西國王入場時,郭嵩燾隨大家一同起立,被劉錫鴻說成是大失國體之舉,因為“堂堂天朝,何至為小國國主致敬”!
中國使館人員參加英國女王在白金漢宮舉行的音樂會時,郭嵩燾曾翻閱音樂單,劉錫鴻也認為這是效仿洋人,大不應該,是“漢奸”行為。
對劉錫鴻的陷害,郭嵩燾備感憤怒,多次上奏要求調回國內。
1878年2月底,清政府又任命郭嵩燾兼任出使法國欽差大臣。5月6日,劉錫鴻就列舉郭嵩燾十大罪狀,說郭嵩燾“總向英人詆毀時政,謂中國將作印度,或被吞并于英俄”。
由于清政府守舊勢力過于強大,清政府決定將郭嵩燾免職調回。1878年8月25日,清政府下令將駐英公使郭嵩燾、駐德公使劉錫鴻同時召回,由曾紀澤、李鳳苞分別繼任。
1879年5月末,請假歸鄉的郭嵩燾回到長沙。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長沙全城貼遍揭貼,指責他“勾通洋人”。不久,朝廷便詔允其休。
就這樣,郭嵩燾在一片辱罵聲中離開了政治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