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余顯斌《劍走偏鋒:曹魏的打黑征兵》中讀到一個故事,覺得很有意思。
曹魏時,菅縣縣令司馬芝是一個打黑健將。
司馬芝做縣令沒幾天,富豪于甘就跑到縣衙告狀,說自己大堆銅鈿遭搶劫,一個漂亮的妾子也被拖走。
司馬芝接到狀紙,氣得要死,天下竟有如此膽大的狂徒,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搶錢奪人。
他立即派人去查。查了半個月,事情毫無進展。于甘的手下人倒是將情況摸清了,于甘的美妾進了劉家,當了劉節的小老婆。
這劉節可不是個尋常人,他是郡里的主簿,相當于今天的市府秘書長,是司馬芝的上司。此人既是官員,又是當地的黑幫頭子。他的黑社會組織達到了千余家,算起來,劉節可以出動的人力有四五千。搶銅鈿、奪美女、殺人放火之類的事,劉節不知干了多少,誰也不敢動他一根毫毛。
司馬芝決心推倒這座大山。他苦思冥想,終于想出了一條妙計:征兵。
劉節有個干將叫王同,無惡不作,司馬芝將他作為征兵名額,報給了上級。
司馬芝想,抽走了王同,等于砍了劉節一只手,劉節做惡的能量會少許多,肯定不樂意。于是,司馬芝給劉節修書一封:“主簿,您是名門望族,又是咱這兒的領導,可您的手下人不服兵役,大家都有意見,上級領導知道了,也很不高興??!”意思是叫劉節交出王同。
劉節看完信,輕蔑地笑了一聲,當即把它燒了。
劉節不讓王同當兵,王同高興得象做了新郎,到處炫耀——不是我不當兵,是我家主人不讓。
司馬芝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他以前寫信給劉節,不是真想讓王同當兵,而是要尋找劉節不讓王同當兵的證據。
證據到手,司馬芝立即向上級報告,在報告中“具陳節罪”,將劉節這個黑社會組織的罪惡一一作了匯報,最后告訴上級有關征兵情況——征兵名額報了上去,王同卻被劉節扣住不放,希望上級作出處置。
郡太守郝光一直非常敬重司馬芝的為人,決心支持他,當即下令讓劉節代王同赴兵營,劉節黑社會集團就此土崩瓦解。
余顯斌先生在文章結尾說:“黑社會,每朝每代都有,它是社會肌肉的一個毒瘤。打擊黑社會,歷代手法不同,做法各異,發展到今天,連導彈和特種部隊都用上了,但是,都不及司馬芝的征兵法具有喜劇性和實用性。”“穩住自己,不動則已,一動致命;擒賊先擒王,揮一揮手,一個極大的惡勢力團體頃刻間化為齏粉。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司馬芝實在是高明之極。從這方面來說,司馬芝不愧是打黑英雄?!?br/> 對余顯斌先生的智慧打黑論,我非常不以為然。的確,劉節黑社會集團被司馬芝用智慧打掉了,但那是因為劉節不善于走上層路線,連自己的頂頭上司——太守郝光都沒有搞定。
社會上更多的黑社會人物可沒有劉節那么笨,不要說頂頭上司,就是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也可以讓他們心甘情愿地充當自己的保護傘。我們不難設想,如果劉節“聰明”一點,曉得與上級官員進行利益分肥,司馬芝的智慧打黑還會起作用嗎?只怕是打黑還沒開始,自己先被黑打掉了。
遍觀歷史與現實,我得出一種認識: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想切掉黑社會毒瘤,最有效的做法莫過于讓社會自身具備抑制黑社會形成、坐大的基因。沒有這樣的基因,打黑可以有個案的勝利,卻不可能在全局上有什么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