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硯臺

　　《紅樓夢》中，賈政曾經出過一個謎語：“身自端方，體自堅硬。雖不能言，有言必應。”答案是硯臺。
　　古代的讀書人，可以說與硯臺時時相伴，如同朝夕相處的朋友，文人趣味滲于硯中，便產生了堪與“文人畫”媲美的“文人硯”。眾所周知，硯臺有所謂的“四大名硯”，但究竟都是哪些，流傳的版本卻各各不一。本文不打算做名分考證，僅選取幾種優良石硯加以分析：端硯、歙硯、紅絲硯。
　　
　　端硯
　　
　　端硯產于廣東肇慶市(肇慶古稱端州，故名)東郊羚羊峽斧柯山(亦稱爛柯山)端溪水帶，因而又稱端溪硯。
　　端硯為世人所重，始自唐代。柳公權在《論硯》中有過論述，“蓄硯以青州第一，絳州次之，后重端、歙、臨洮。”所謂“青州第一”，指的是青州紅絲硯，從大書法家的論述中至少可知，當時人對紅絲硯非常重視，紅絲硯在柳公權時代已經逐漸被端硯、歙硯等超過。
　　端硯石材適于做硯臺，文人墨客描述為“呵氣研墨，不傷筆毫，玉質金聲，觸之如膏，冬不結冰”——細究原因，這些都緣于石材的個特質一致密。
　　因為石質致密，分子間隙極小，滲水性勢必極低，所以呵氣于上便會有較多水汽凝結，而有水方可研墨，即所謂“呵氣研墨”，致密的石材硬度高，每當磨墨其上，墨塊損耗而石質毫發無傷，有效地保持硯面光潔，在光潔的石面上游走舔墨，當然“不傷筆毫”，分子間隙小，當受到震動的時候便容易一起共振，發出如金屬叩擊的聲音，是所謂“玉質金聲”
　　結構致密，導熱性也會降低，一旦達到某種溫度，升溫與降溫都需要更多的熱傳遞，因此便有“冬不結冰”一說。
　　當然，任何事物都有個“度”，硯石也不是越硬越好，太硬的石材不僅加工難度大，也因為拋光后太過光滑，與墨塊摩擦接觸面太小，力度不夠，不利于發墨，不拋光的話，石面的凹凸痕跡又容易損傷筆毫。端硯之“觸之如膏”，便是石質致密而又沒有到寶石那種硬度的表現——若硬度到了寶石鉆石的地步，觸摸感覺便會“雖盛夏亦冰涼”。
　　唐，端硯風行的時代，硯臺的造型也幾乎于此時定型：因硯臺兼具磨墨與貯墨之用，所以被做成“箕形”，也就是將墨池作成坡面，高處磨墨、低處蓄墨。
　　書房里日常所用的硯臺，一般是十幾厘米長、寬十厘米左右，但也有小可以握于掌心的。小硯因為攜帶極為方便，可供文人行旅中舔筆
　　畫壁畫的時候也可以用，畫工筆筆勾描的時候，若托著方大石板硯臺，很容易勞乏傷身，若是三指便可捏起的小硯，自然輕省不少。
　　小硯還有一個功用，就是用于研黛以用于女子描眉。“黛”如墨塊，也一樣要經過研磨使用。與之相稱的，硯臺之外還產生了一種器具，叫“黛板”，比硯臺略小，專用于婦人研色描眉之用。而區別硯臺與黛板的方法還可以看出土地以及墨、色殘留情況——男性墓多為硯臺，女性墓多為黛板，有殘墨為硯臺，有殘色為黛板。
　　除了實用，文人們還將人生信條、格言警句刻干硯上，成為不折不扣的“座右銘”，讀歷代硯銘，大可以看人觀世。傳說岳飛深愛端硯，曾親筆題寫并刻為硯銘日：“持堅守白，不磷不緇。”
　　端硯最常見的石色有紫、綠、赭等，也有例外如“蕉葉白”“魚腦凍”，顧名思義，當是極淡雅的粉綠與微透明的牙白色，元帥棄它色而“守白”，無疑是取“清白”之意：“持堅”則是堅貞不屈，當無異議，“不磷不緇”，“磷”，薄也，“緇”，染色也，經磨而不薄、縱淤泥不能染，從中可見銘者的志節。
　　
　　歙硯
　　
　　在中國的名硯系列中，歙硯大約是流傳最廣的。
　　歙硯產自安徽歙縣，出產硯石的山脈名叫龍尾山，因此又名龍尾硯。龍尾山脈一直延續到江西婺源(古代屬于徽州，亦即今天的安徽)，可見其分布之廣，雖說不上取之不盡，但比其他幾大著名硯石產量大得多——這大約是造就歙硯廣泛流傳的最主要原因。
　　當然，歙硯的品質也是無可挑剔的。
　　有的端硯上還有“石眼”。與端硯之“眼”對照，歙硯的
　　大特色是帶“紋”，按紋理粗細不同，又有金星、眉子、細羅紋、刷絲紋、水浪紋等不同名稱——眉子硯，便是石紋如人畫眉而得名，也可見歙硯風格之斑。
　　若論品質，歙硯的幾大特性：發墨、護毫等亦如端硯，略有不同的是端硯表面更光潔，擅停墨蓄墨，歙硯則帶有微細羅紋，重磨墨發墨，因此歙硯適于寫大字、作潑墨繪畫等用，端硯則是寫小字、作細筆勾勒的最佳選擇。
　　也因此，喜歡揮灑寫意的文人便更多地偏向歙硯。
　　
　　紅絲硯
　　
　　唐彥猷《硯錄》的評價，“紅絲石華縟密致，皆極其妍。既加鐫鑿，其聲清悅。其質之華澤，殊非耳目之所聞見。以墨試之，其異于他石者有三：漬水有液出，手試如膏一也，常有膏潤浮泛，墨色相凝如漆二也，匣中如雨露三也。自得此石，端歙諸硯皆置于衍中不復視矣。”
　　中國古代硯種繁多，長期以來，首推廣東端硯和安徽歙硯。但唐彥猷竟說“端歙諸硯皆置于衍中不復視”，未免有夸張之嫌。然而細讀歷史，便可發現唐代書法家顏真卿、柳公權，宋代文人學士歐陽修、唐彥猷，元、明間的倪瓚、徐渭等，都對紅絲石評價很高，“諸硯之首”的說法也并不罕見。
　　紅絲石，顧名思義，便是帶有紅色絲紋的石頭。產干山東青州、臨朐。因臨朐自古屬于青州管轄，只是近代才成為并列的縣級市，所以自古有“青州紅絲石”一說。其石色多為紅黃相間，十余層絲紋游走石中，變幻萬千而次地不亂，故名。大體而言，以橘黃地紅色刷絲紋、紫紅地黃色刷絲紋、赭色地灰黃絲紋等為主，紋理寬度多為0.2～0.4mm。
　　若分析其礦物成分，紅絲石屬于含鐵質微晶灰巖，主要由方解石組成，另含少量鐵質及微量石英和云母等礦物。在沉積、變質的巖石形成過程中，含不同元素成分的碳酸鹽層層堆積，形成色彩不同的紋理，地下沉積層在石質將成未成之際，受到地質變化、地下水流等因素的影響，又會發生浮升沉降等變動，故而形成紋理細密、行云流水的刷絲紋。
　　然而，紅絲石美則美矣，石材相當難找，據宋代唐彥猷《硯錄》記載，“州(青州)之西四十里有黑山，山高四十余丈，盤折而上乃有洞穴，石生于洞之西壁，相傳日紅絲石遣工前往六七日，僅得四五寸者二。”
　　這里指的是位于青州的黑山山頂石洞，從記載可知，早在900多年前，紅絲石脈已近枯竭。若非近年才在臨朐冶源老崖崮的壯山發現新的紅絲石材，這一奇石可能真的已經絕跡，因此當地人又以“壯山石”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