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辛莊訴說的村堡情懷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一首《憫農》的千古絕唱，寫照了農人的艱辛。可能是一生辛勞，對“辛”字感觸太深而結下了厚厚的戀“辛”情緣，在蔚縣這塊古老的地方，村名中含“辛”字的村落遍布全縣的東西南北，諸如：辛安皂、辛柳、辛店、辛莊、辛留、辛窯、辛樂塔、辛孟莊等。并且許多村名前邊又冠之于大、小、數字和方位成為不同的村名，如：大辛柳、小辛柳、西辛莊、東辛莊、北辛莊、九辛莊……這樣眾多以“辛”字為名的村莊，無不標示出蔚縣這塊黃土地那一份對“辛”字獨鐘的情愫。
　　西辛莊是眾多以“辛”為名的村莊之一。它位于西合營鎮與代王城鎮接壤的最西邊，人口不足五百，你別看這樣一個不經意的星點村莊，在蔚縣這個享譽有“全國文化先進縣”“中國民間藝術之鄉”的地方卻索以文化名村著稱，漂流出書香文化的悠長，凝結著壺流河畔風土人情、傳統文化的厚重。
　　
　　不吃苦中苦，難得甜中甜
　　
　　據1984年蔚縣地名辦公室編輯出版的《蔚縣地名資料匯編》記載：西辛莊建村于明朝嘉靖年間，原為從山西洪洞縣遷來的王姓哥倆，分別在橫澗溝東、溝西辛勤建村，溝東叫東辛莊，溝西稱西辛莊。這樣的記載很可能也是基于人們口傳的一種推測，因為“辛勤建村”而稱西辛莊的解釋，顯然有些牽強，哪一個地方建村不辛勤呢?還是讓我們的目光向書外去探尋吧。
　　在西辛莊低矮殘破的堡門樓上，至今存有石刻的“永昌”二字，它應該是西辛莊建村初始留下的信物。村里有人說它是建村時朝廷的年號，也有人說它表示的是希望堡里人丁永遠昌盛的一種心機。兩種說法孰是?孰非?歲月的煙云沉淀太厚，已讓人無從辨別當初刻字所要昭示的真實意圖，僅能從那飽經風侵雨蝕磨礪的模糊字跡和其身后堡里南北正中一條街(一豎)，穿過東西三道巷(三橫)，呈現出的一個殘破“王”字中感受到一種遙遠之中的撲朔迷離。
　　《新華字典》中解釋：辛為辣。勞苦、艱辛。辛酸還為悲傷。有史以來，追求幸福是人類社會的主題，西辛莊等許多村子何以要用“辛”字命名村名呢?在蔚縣老民居的院落中，迎門大都建有影壁，影壁上多赫然在目雕有一個斗大的福字，甚至門樓、戧檐磚、墻壁上的修飾圖案，也多是蝙蝠(福)、梅花鹿(祿)、仙桃、壽星(壽)一類的圖型，暗喻的依然是一個祈福的心機，以辛為村名似乎與自古刻意執著于“福”的民風習俗相悖?但是隨著走訪深入的腳步，西辛莊以“辛”作為村幌的一點玄機逐漸顯現出來，原來辛苦與幸福并不截然相對，而是一個和諧的統一體。
　　現年81歲的王尚誠和72歲的王尚廉兩位老人對童年記憶猶新。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起得早，天剛放亮就需起床，就連他們這些孩子也不能例外，除過生病，誰都不能有讓“太陽照見屁股”的時候。本來祖父是一個謙和的人，對人不管窮富都彬彬有禮，就連家里走煙氣的風斗他都寫的是：“和為貴，忍是高”，這也許是祖父處世態度的一種內心表白，反正行事打交道對誰都很寬厚，唯獨對家里人十分嚴厲，要求嚴格。他常和孫兒們講：“早起三光，遲起三慌”“不吃苦中苦，難得甜中甜”。
　　據兩位老人說，他們小時候家境不錯，他們的父輩老哥三，大爺半農半商，趕集日子到代王城經營鋪面，平時在村經營家里的土地。王尚誠的父親是個商人，做蔚州特產白麻生意，在涿州開有麻繩鋪。王尚廉的父親為三，天津直隸師范畢業，是個教書先生。家境在村里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殷實人家。起早貪黑，辛勤吃苦本是窮苦人的一種無可奈何，令人想不到家里有地、有買賣的殷實人家，依然不容許子弟懈怠，傳導的依然是勤奮吃苦的精神。
　　祖父教育兒孫要吃苦，他首先就是吃苦耐勞的表率典范。距西辛莊十多里地的代王城是村里歷輩人常趕集的地方。代王城西街一處式樣古老的民房前臉上至今橫懸著“劉把式”三個磚雕大字，它是代王城留存下來的一點古跡。王尚誠說，那是祖父王國壁的手筆。
　　王國壁被人稱為書法圣手，在蔚縣極有名氣，曾流傳著“王氏書法楊氏墨”的俗語。其中王氏就指王國璧，因為字好，一生為親朋好友、商號、寺廟、學校書寫過許多條幅、楹聯和匾額。常言說“梅花香自苦寒來，寶劍鋒自磨礪出”，王國璧的書法成就，當然有天賦方面的因素，而更主要的則是勤學苦練的結果，懸腕、懸肘哪樣都是功夫的見704e0530e68f545685c6c4fc191291e1證。村里至今還有人傳講著他蘸清水在方磚上練字的故事。王國璧的勤奮不僅僅表現在對書法的熱愛執著，更在于他的熱愛勞動，即使暮年依然常到菜園種菜、鋤草、澆菜、澆花。在過去“人活七十古來稀”的年代，他能活到八十有四，這無不與老人的一生勤奮、經常的勞動鍛煉有極大的關聯，在他長壽的背后，讓人看見的是一個家風承傳中用一生時間倡導力行著吃苦耐勞精神的身影。
　　“不吃苦中苦，難得甜中甜”。王尚誠、王尚廉兩位老人關于幼年家庭教育的講述中，讓人感觸頗多，它告訴人的不僅是“無論羚羊還是獅子，你都必須奔跑：無論貧窮還是富有，你都必須奮斗”的至理名言，同時更讓人讀出西辛莊先人們對“福從苦處來”世理的徹悟，要以“辛”作為村魂之骨的那份心思。
　　
　　在家敬父母，何必遠燒香
　　
　　孝道是西辛莊人在人生路上打出的第二面鮮亮旗幟。西辛莊素以和善的村風而著稱遠近，正頭半月，村里唱戲，人們點的最多的總是《打金枝》《三娘教子》《鞭打蘆花》這樣一些勸人和善相處、忍辱負重、以德報怨為內容的劇目。它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了西辛莊人做人品格方面的某些精神追求。
　　在西辛莊做人無論處于什么角色，都有細致的要求和應恪守的規矩。家庭間講究個尊老愛幼、和睦恩愛；父子間講究個“父慈子孝”：弟兄妯娌間講究的是“哥讓弟恭”“長兄如父”“老嫂頂母”，此間有雙重的內容，在失去父母的情況下，首先長兄、老嫂要領受承擔起父母那樣的責任。其次是要求弟妹像對父母一樣尊敬兄嫂；夫妻間推崇“舉案齊眉”“相敬如賓”；街坊鄰里講究相互照應，友善相處；親朋間講究“不嫌貧愛富”，危難中要有“抓起灰來比土熱”的情深義重；即使有怨的仇家講究的也是“冤家宜解不宜結”“冤怨相報何時了”，倡導推祟“以德報怨”，不贊同“以暴治暴”。這些規矩要求都貫穿于每個家庭從小對子女的日常家庭教育中。
　　據王尚誠、王尚廉的回憶，他們剛懂事，祖父就常給他們講《弟子規》，要求按著《弟子規》去做。家里的其他大人也常講：“孝感動天”“王祥臥冰”“恣蚊飽血”等“二十四孝”的故事。《三字經》《十字格言》《百家姓》《創業雜志》《名賢集》《弟子規》這些書，小時候他們都會背，直到現在，他們的談吐中還不時跳出“父母教，須敬聽，父母責，須順承”。“身有傷，貽親憂，德有傷，貽親羞”“兄道友，弟道恭”這些《弟子規》中的語句。由此可見，孝道在農家家庭教育深入人心的力度。
　　由于“孝道”教育的普遍與深入，“孝”的觀念在西辛莊人心中根深蒂固。人們的潛意識中只有大孝的人才能做到大忠。不孝的人就沒長良心，連對其恩惠最深的父母都不思報答，對別人更是虛情假意，有利可以認賊為爹，沒利親爹也不認，認為不孝的人沒有做人的人格，社會交往中不齒與不孝的人打交道。在西辛莊不孝的人被稱為“雷楔子”，這里因為傳說中打爹罵娘會遭天打雷劈。從“雷楔子”這樣一個稱謂中，讓人體會到人們心底那份對孝的珍重情緒。
　　在西辛莊“孝道”從“知”到“行”的普及完全像人的呼吸，吸進的是氣體，呼出的還是氣體。
　　“在家敬父母，何必遠燒香”，它是“百善孝為先”的鄉土翻版，是全村人共有的理念，大家都在日常生活中努力踐行著孝道。西辛莊人用“不吃苦中苦，難得甜中甜”作為入世的立身之道，用“在家敬父母，何必遠燒香”作為立世的修身之功。
　　
　　敬惜字紙
　　
　　在西辛莊有一樣別處見不到的獨特東西，那就是村頭觀音廟墻上懸掛著的“敬惜字紙”的小木盒，它的形狀大概有如現今行政單位擺在公共場所的意見箱。王尚誠老人講，他們小時候村里的人不管誰在街頭看見地上飄落的有字紙片，都會拾起放進箱中，積攢多了，付之一炬。從老人的講述中可以看出，“敬惜字紙”的小木盒其實就是村里一個公共的廢紙簍，它的作用說得難聽一點，也就是一個垃圾箱。然而西辛莊人設置的這個垃圾箱卻與印在人們頭腦那個囊括社會生活遺棄之物，涂滿全身骯臟的一般形象相去甚遠，它擔挑的是防止塵世污染糟踏的責任。其目的是要保持字紙的一份干凈。“敬惜字紙”木盒的設置道出了西辛莊人視字紙如金，生怕其“陷入污淖掉渠溝”沾染上污垢被瀆褻的那份心情，烘托出了一個村子對文化的標識——文字，小心翼翼的珍視態度。
　　西辛莊對文化的崇尚表現在“重教”“尊師”兩個方面。王尚誠講：他小的時候，還沒上學祖父就用廢紙把生字寫成卡片，讓孩子們認，夜晚睡下覺的時候，在被窩里又一點、一橫、一豎念叨著教他們用手指頭在肚皮上寫自己白天沒學會或不熟練的字。
　　比王尚誠年歲小許多的王成棟的幼年記憶也是在被窩中。每天吹滅燈剛睡下，父親總會出：100馬、100磚，公馬馱仨，母馬馱倆，馬駒兩個馱一塊，問幾個公馬?幾個母馬?幾個馬駒?100錢，100瓜，西瓜8個錢1個，香瓜仨錢1個，爛瓜1個錢仨，問買幾個西瓜?幾個香瓜?幾個爛瓜?這樣一些問題讓他和哥姐們猜。從王尚誠、王成棟兩人的講述中，讓人體會到了西辛莊人“重教”思想的普及，每個家庭都竭盡所能將文化知識的傳授作為家庭教育的重要內容，從孩子們的啟蒙做起。
　　在尊師方面西辛莊亦有別致的韻味，“師道尊嚴”的思想在村里人心目中烙印很深，認為先生是代圣人傳言的人，為人師表，是學習的榜樣。要求學生高揚“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理念旗幟。家長對先生亦是尊敬有加，每年的歲尾年頭各家都要備下豐盛的飯菜，以最尊貴的待客禮儀款待先生。圣人是人們心目中的偶像，尊敬先生就是尊崇圣人。學堂里必然供奉孔圣人的神像。就連罰站，都要站在孔圣人的像前，其意思在于要讓孩子就近向“先圣先師”懺悔自己不發奮努力的過錯，而靠近圣人，沾上圣人的靈氣從而聰明。
　　由于全村崇尚文化的風氣，西辛莊文化人輩出，清朝末年出過考取功名的王國璧，民國時期幾百人的小村子，僅天津直隸師范畢業的就有王森、王俊兩人。村里人還講，在生產隊時，村里家家戶戶有在國家機關工作掙工資的人。還說從解放前到改革開放，村里沒有出過作奸犯科的人，這些無不是西辛莊人“敬惜字紙”的那種精神結出的豐碩之果。
　　走進西辛莊，從些許拾得中，讓人看見了壺流河畔這塊從古代國漂流下來的蒼遠土地上風土人情脈動的縮影。
　　
　　(責編：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