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勝水荷香的地方

　　勝芳，是河北省霸州市的一個大鎮，處于京津保三個城市中間，現有常住人口9萬余，流動人口竟有5萬。面積104平方公里，城區面積占有22平方公里。在鄉鎮一級里，勝芳絕對是一個比一般縣城還大的城。古時候，勝芳三面臨水，南部有一片巨大的東淀，與白洋淀(西淀)水系相通。勝芳人說古時這里水域有25萬頃。西來的大清河支流彎彎曲曲從鎮中穿過，這就是勝芳河。它與城外的中亭河匯合流入大清河，大清河又與子牙河匯入海河，成為勝芳人行船運輸和游覽天津的寬敞水路。
　　勝芳因水而生，因商而興。她原來是東淀邊沿上的水陸碼頭堤頭村。早在春秋時屬燕國，曾被齊國占領，光復后燕君便在這里設立了武平亭，從此稱為武平。戰國時又屬趙國，趙惠文王為了防止不測，讓人在遠離都城邯鄲的北方武平修筑了一座臨水行宮小城，他每逢危難便逃到這里，最后一次是他殺了大將軍牧招致邯鄲被圍，后來國都淪陷，他再也未能回去。到北齊時，后主高緯立年號武平，為避諱將這里改名為渭城，因為渭水從此流過。唐朝時這里劃歸文安縣，史書記載在“縣北七十二里”。上世紀60年代又劃歸霸州至今。勝芳的名字，有的說因北宋時蘇東坡的父親蘇洵在文安當主簿，引來了稻、荷、菱的種植，從此稱為勝芳。也有的說，勝芳之名來自朱熹“春日尋芳汜水濱”。還有一個傳說是，一年發了大水，從上游沖來一塊木匾，上面寫著“勝水流芳”，或說寫著“勝水荷香”，人們以為是天意，便把這里稱為勝芳了。如果按蘇洵時代算起，這名字已有千年。那時勝芳平民百姓的生活是，男摸魚，女織席，挑著擔子做生意。城中店鋪林立，商賈云集，買賣興隆，十分繁華。到明代時，禮部尚書楊翥寫下了《修堤過勝水》：“晴波遙映碧空平，夾岸蘆林鳥亂鳴。風景有時侵客思，征徭無計慰輿情。漁家習以舟為屋，村舍環將水作城。何日淵回歌樂土，汀湄依舊藕花生。”這便是當時勝芳自然環境和人文生活的形象寫照。
　　水是勝芳的靈魂和血脈。勝芳是一座河淀網絡中的水域，是東方的威尼斯。這里水鄉風光無限，又有水陸交通之便，達官顯貴甚至皇帝都愛游覽勝芳。傳說喜歡游歷的乾隆皇帝下江南時三次經過勝芳，這里石溝村曾經有他的行宮，也有他題贈石溝村琴高祠的兩首詩，今日詩碑猶在。詩中追述上古仙人琴高善于操琴，修行涓子、彭祖之術，還曾經顯靈騎赤鯉來見弟子，一月后重返水中，所以人們對琴高頂禮膜拜。又追述另一位唐堯時代的老仙人俚儉喜歡吃松子，能夠在空中飛行。第三個提到明代朱元璋后裔音樂家句曲山人，慨嘆“流繞淀池綠，大音聲正稀”。可見遠古時代這里就有人類活動，到乾隆時代還保留著神奇的仙道傳說，乾隆本人也大概有過像琴高一樣在勝芳修仙煉道的意思吧。更重要的是他追懷于琴高、句曲山人這樣的音律大師，難以聽到“太音”很可惜，那么今天勝芳仍然有五六個音樂會和眾多民間藝術表演會社，這大概就是傳承已久的勝芳古風。而按《清史錄·高宗實錄》中的記載推算，乾隆于1767年、1769年兩次出京巡視東淀和西淀，察看水情，督導淀水治理工程，也寫下了兩首詩。一首刻成石碑現存于天津靜海縣城，另一首開頭兩句是“中亭原是淀支流，偶瀉渾河水能秋”，后面則記述親歷勝芳中亭河治理的思絮。這兩首與琴高祠二首都證明清代皇上對勝芳的垂青。勝芳為國君青睞，從趙惠王到清乾隆也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新中國成立后蘇聯、朝鮮、阿根廷等國家領導人和專家也都來過這里。人們還傳說乾隆說過“南游蘇杭，北游勝芳”，又自豪地轉為“南有蘇杭，北有勝芳”，但都認為勝芳是北國江南。
　　女人是水做的，勝芳也是水做的。勝芳的富裕與她親人般的熱情、豁達性格關系密切。大概從春秋戰國時期這里就是流亡者的第二故鄉。明成祖朱棣登基后，從江浙遷來大批移民。萬歷年間指揮使王東樓的第七代孫王秋元慕名遷來，建留耕堂教育兒孫30多人，個個成才而遠行海外。晚清皇族畫家善元先生覺得勝芳比京城還好，就遷到勝芳小鎮定居，交了很多朋友，留下了許多墨寶。1921年，基督教傳教士詹姆斯·紀滿上尉被派到中國勝芳傳教，他深深地被這里奇異的風土人情所吸引，一直與勝芳人和諧相處。現在勝芳還有他留下的結婚照，也有他在這里的生活札記，其中說道：“我和妻子在勝芳傳教的四年中，從沒有被當地居民污辱、刁難、騷擾過。”可見勝芳人對異國文化持兼容態度。詹姆斯去世后，他的兒子給勝芳鎮政府發來了郵件，現在存放在勝芳博物館里。今日勝芳，仍然保留著可貴的好客風俗，這里便一直是外來人生存發展首選之所。筆者親自聽到一位喜歡寫作的舒女士這樣說：“我從四川大山里來到勝芳，感到這里太遼闊了。勝芳發展最快，人文、交通也都很好，是一個世界窗口。在這兒已經20年，覺得勝芳水土勝過江南，是我的終生歸宿地。近幾年老師們引導我寫詩，精神世界很豐富，省報的記者還來采訪了我。”她已經加入勝芳的詩詞書畫協會，一有閑暇就讀書寫詩，成為勝芳移民中的一位女詩人。另一位來自吉林的黃志云說：“我覺得哪兒也不如勝芳好，勝芳在全國知名度高。在這里，各省來的打工族都有，有的走了又回來，一比較還是勝芳人好，工資也高。”一位玻璃家具公司的中年女老板蔡英霞一見面就說：“我們勝芳人很包容，哪里來人都親如一家。我做生意20年，手下的工人有的當了老板，誰也不排外，不拖欠工資。我喜歡河里的蘆葦，她就像《詩經》里的《蒹葭》一樣柔韌又勤勞。外人說勝芳一天兩頓飯，都忙著勞作掙錢，其實正常的還是一日三餐。”
　　勝芳因水而貴，也因水生患，與洪水的搏斗考驗了一代代勝芳人，然而她的包容性、吸引力、魅力更是她的母性特征。她以寬容的心態對待自己的兒女，以燦爛的笑顏接納遠來的逃難人、商人、手藝人和文化人。勝芳永遠是親切的，慈善的，可愛的。中亭河、勝芳河與巨大的東淀就是她豐沛的乳汁，幾千年來養育了這里的主人和新人，滋潤了這片古老的文化熱土，使之孕育出元代名臣劉豹，晚清天津著名實業家張鎰和咸豐以來勝芳公認的張、王、蔡等實業八大家，成長出追隨康有為參加“公車上書”的舉人蔡如梁，中華民國總統秘書、書法家王恩熙，以及賀龍元帥的夫人薛明、現任天津民族博物館長的畫家蔡長奎等知名人士。
　　勝水荷香，勝水流芳。勝芳不是柔著無骨，今天的市場發展使她幾乎一瞬回春。她以經商傳統和京津優勢在上世紀改革之初就冒尖成為河北省第一個億元鎮，現在更在全國多種十強、百強、五百強的評選中榜上有名。充足的經濟實力使勝芳有力量恢復千年古鎮的文昌閣、牌坊、戲樓“三宗寶”，有力量把自己的元宵花燈會和北方音樂推向全國，有力量重修元明時代的一座座古橋和百年舊居張家、王家大院，有力量打造現代化的鋼鐵、玻璃和家具生產基地，也正在恢復荷蓮盈盈的東淀。精神力量正在成為勝芳發展中的無形底蘊。
　　這就是在京東津西那個勝水荷香的地方。我們站在文昌閣上遙望城外，似乎看到了東淀的粼粼波光、片片荷葦與緩緩的漁船，也聽到了漁民高亢的號子。
　　
　　(責編：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