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6日,蘋果創始人喬布斯去世。
56年的人生,他把世界向前推進了遠不止56年。他的每一個創意,都在改變著世界。在全球上億“果粉”眼里,喬布斯是神;但在很多熟悉他的人眼里,他是個魔鬼。
他充滿魅力,也充滿矛盾,終其一生,他在追求什么?
完美,是喬布斯喜歡的詞匯,是他畢生的追求、成功的秘訣。
在產品設計上,喬布斯精確到每一個細節,甚至要求工程師把沒人會拆看的機箱電路板設計得漂亮、吸引人;研發iPhone時,設計團隊嘗試過數百種不同的手機外殼;而等到“侵略了整個地球”的iPhone4,喬布斯更是規定,主要零件間距不能大于0.1毫米,這是為了避免打電話時夾到頭發。
心理學家說,每個錙銖必較的完美主義者都有一顆充滿控制欲的心,每個控制狂都有一個自戀的靈魂。
一切從被收養開始
喬布斯從沒說過,他具體在哪年哪月哪天,以怎樣一種方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喬布斯的親生父母在即將讀研時,生下了他卻無力撫養。一對藍領夫妻收養了這個男嬰,并給他取名為史蒂夫·喬布斯。
在喬布斯還不知道自己是個養子時,收養的心理印記就早已烙印在他的身上。童年時,他是個愛哭、孤僻的孩子,被同學欺負了,就躲在角落里悄悄地流眼淚。直到喬布斯成為了叱咤風云的蘋果幫主,他的不少工作伙伴仍然用“少言寡語、孤僻”來評價他。但成年的喬布斯不再相信眼淚,他選擇了一條更為坎坷的逃避之路。
1977年,喬布斯22歲,蘋果公司正式成立。就在這一年,喬布斯的女友布里南懷孕了。喬布斯不怎么喜歡這個“驚喜”,建議布里南墮胎,但布里南不同意。1978年,喬布斯的第一個女兒麗莎誕生,但他拒絕承認。即使親子鑒定顯示他的確是麗莎的親生父親,但喬布斯仍然奮力否認,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名譽和尊嚴,在法庭上說:“我沒有生育能力,不可能生出這個孩子。”直到1980年,喬布斯才承認了麗莎的身份。
那兩年,沒人明白喬布斯究竟在想什么。他不承認麗莎,卻又把新研發的電腦命名為“麗莎”。或許,曾被親生父母遺棄的喬布斯在用這種方式拒絕長大,他拒絕的不是麗莎,而是成為父親的事實。
接下來的10年里,喬布斯繼續保持著混亂的男女關系,直到1991年,36歲的他才算真正擁有了家庭。
“我最重要”的感覺
喬布斯也許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是個養子。終其一生,這個出生就被拋棄的男人都像個孩子一樣,追求著“我最重要”的感覺。
蘋果公司成立的那天,斯蒂夫·沃茲被推選為1號員工,喬布斯是2號。沃茲是喬布斯的多年合作伙伴,更是蘋果電腦的設計者。即使如此,“2”的感覺仍讓喬布斯不爽,于是他抗議了一番,然后給了自己一個讓人無奈又好笑的稱呼:0號員工。
喬布斯喜歡車,但從不上牌照。他“拉風”地對警察強調:“我是名人,每天都會被人偷掉車牌,還不如不裝。”一度,喬布斯愛上一款保時捷表,一旦有人夸他的表好看,他就當場送給對方,過一會兒又“變”出一塊戴在手上。原來,這塊價值2000美金的手表他一買就是一箱,送一塊,再戴一塊。金錢是糞土,只要能引人關注。
所有老板都熱衷于經營形象,喬布斯卻說:“讓慈善見鬼去。”喬布斯的熟人這樣說道:“喬布斯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提高自己的生活質量上,以便讓他潛心研究、發明創新,然后直接(通過雇傭員工)或間接(用產品改善大眾的生活質量)地影響更多人。”這就是喬布斯的慈善邏輯:我不給你錢,我用我的重要性來改變你。
改變與控制
喬布斯說,活著就是為了改變世界。
1978年,在蘋果公司首次舉辦的化裝晚會上,23歲的喬布斯扮演了基督耶穌,或許這就像個人生預言:我是最重要的上帝,我可以改變世界,也可以控制世界。
他做到了。他改變了全世界對科技的8018e47076bbb93bf515790b4e2ffd97c63784d629f0978c2140303e6ee46e17認知與審美,沒人能跟得上他超前的眼光和步伐。但前提是:一切盡在掌握。
喬布斯嚴格地控制著他創造的世界。他是個只吃魚肉和素食的人,于是蘋果的食堂里就彌漫著豆腐的味道。保密,是蘋果最“苛刻,甚至帶有些侮辱性”的公司政策:員工一旦泄密必遭解雇,哪怕是無心說漏嘴;公司內有無數攝像頭監控員工的工作情況;新產品必須蒙上黑布,揭開黑布的時候必須打開紅色警示燈;甚至,高管會故意在公司內散布錯誤信息,測試泄密可能。
控制,在蘋果的產品上展露無遺。蘋果的產品缺少開放性和兼容性,永遠是完美而封閉的:不開放的系統、沒有兼容性的藍牙設備、用戶甚至不能更換電池。喬布斯用他的產品告訴你:我可以給你最好的世界,但你必須放棄其他的一切。
喬布斯對自己的輿論形象也嚴加控制。他曾親自打電話給堅持發稿的記者:“夜里別自己騎自行車出門,小心被撞死!”對于報道了自己諸多私生活的八卦記者,他禁止蘋果員工與其說話;未經他“官方授權”的喬布斯傳記作者被他大加封殺。2008年起,喬布斯的癌癥惡化,他終于“授權”了“官方”自傳的采訪和出版,這或許是他對死后輿論的最后一次有效控制。
粗暴與善解人意
喬布斯是全世界最善解人意的產品設計者。數十年來,“用戶體驗”一直是蘋果最重要的追求目標。但喬布斯的這份善解人意,卻很少能惠及身邊人。生活中,他經常漠視他人感受,是個粗暴的自戀者。
他親身父母所生、27歲時相認的胞妹莫娜在第三部小說《一個凡人》中,描寫了一個拋棄女兒的自戀狂企業家,對他人的愿望和想法都絲毫不予考慮,人生目標是“這個星球因為他的誕生而從此改變”。大家都知道這位主人公的原型是誰。
喬布斯是個愛用“咆哮體”的老板。在公司里,他動輒怒吼:“你們這群笨蛋!”“廢物、飯桶”都是他經常用的詞匯。曾有一次商務會談,喬布斯對其中一個人不滿,就脫掉鞋,把沒穿襪子的腳伸上桌面,當然,正對著那人的臉。
面試時,喬布斯也不肯當個紳士。他曾經在面試女性時赤裸下身,只穿一件松垮的短褲,“交叉雙腿,引誘完全不知情的應征者”。“你是幾歲失去童貞的?”“你是處男嗎?”“你嗑過幾次迷幻藥?”都曾是他的面試問題。對了,問完以上問題后,他不耐煩地學了學火雞叫。
喬布斯的合作伙伴曾這樣評價他:“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黑與白。”終其一生,喬布斯都像個孩子,二元地分化著世界。被他“鑒定”為“壞人”的人,只有被他羞辱、鄙視的份兒。
嬉皮士和禪修者
大學時,喬布斯是個嬉皮士:聽搖滾樂、讀嚎叫主義詩歌、穿著滿是破洞的衣服泡妞、酗酒、服用神經幻覺劑。退學后,他睡地板、撿廢品,或是步行7英里去吃寺廟的“施舍餐”。但就在外人看來他最墮落的時候,他卻皈依佛門,入了禪宗。終其一生,喬布斯都在堅持修行:他茹素、家里只有很少的家具、在產品設計上崇尚極簡、愿意“用我所有的科技,換取和蘇格拉底共處一下午的機會”。
喬布斯并不覺得這二者有多么矛盾,或許在他看來,這二者根本是相通的。無論是嬉皮士還是禪宗,都是在追求個人價值、個體思想的價值。
喬布斯這樣形容他的吸毒史:“一生中做過的最重要的一兩件事。”而在他看來,做流浪漢時“經歷的很多東西后來都被證明是無價的”。因為無論做什么,他都在做“最重要”的自己。
心理點評
到處證明自身重要性的成年人,內心中都藏著一個“找不到自身重要性”的小可憐。該做夢的年紀沒做夢,該任性的時候不能任性,童年時期遺留的愿望,會在成年以后的日子里不斷浮現。喬布斯也是如此,曾被認為不重要、被遺棄的他,一生都在追求重要的感覺。他是個“不把別人當人”的自戀者,因為他曾經“不被別人當人”過。只不過喬布斯屬于臨床意義上的“高功能自戀者”,他的能力、努力、運氣可以讓他在成功之后,轉而享受一個“孩子般”的生活,隨意控制和影響身邊人,而完全不必考慮對方的感受和意見。尤其是對于成功以后的喬布斯來說,人際問題更是不存在的,他就好像一個坐在嬰兒車上比劃手勢的嬰兒,只需負責評判“爸爸媽媽”對自己的揣測是否精準到位。
這是個“鼓勵自戀”的時代,每個“果粉”都想成為喬布斯。的確,自戀者更容易獲得通俗意義上的成功。在自戀者眼中,世界是非黑即白的,世界上的其他人也是二元的:“可用”的和“不可用”的;“好用”的和“不好用”的……他們的生活中沒有“關系”,只有目標,所以更容易集中精力,堅持不懈、達到成功。這樣的人生看起來很完美,卻存在缺口:幸福感—如同喬布斯的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