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法新解第一案:感情歸感

　　她猜到了愛情的開頭，但沒有猜到結局。放棄一切投奔新的生活，換來的卻是婚姻的步步驚心。
　　
　　還有比這更巧、更悲劇的離婚案嗎？僅僅一個星期的時間，明明已經要到手的半套房子，就那么合法地飛走了。
　　2011年8月8日，南京的朱藝珊正在和丈夫高寧打離婚官司。根據《婚姻法》司法解釋二，高寧父親出資買的婚房，朱藝珊能分到一半。雖然法庭沒有當場作出判決，但從法官的話語中，朱藝珊知道，房子有自己的一半。沒想到，僅過了一個星期，就在一審判決下達前的周末，《婚姻法》司法解釋三突然落地，那套婚房與朱藝珊半點關系都沒有了。而出軌在前的丈夫，態度也一下子強硬起來。
　　此時，正值《婚姻法》司法解釋三被社會熱議，朱藝珊的離婚案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被稱為“《婚姻法》新解釋第一案”。
　　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朱藝珊十分無奈，在這場丈夫屢次出軌的婚姻里，她的結局真的就是一無所有？還有哪個女人比自己更悲催，會愛上一個極品的垃圾男？2011年10月12日，在接受本刊特約記者專訪時，朱藝珊說出了離婚案背后的故事……
　　
　　
　　欺騙從婚前就開始了
　　
　　朱藝珊和高寧在2007年相識，當時，她在武漢一家國企負責采購工作，做一個大型競標方案時，身在南京分公司的高寧幫她修改了采購方案。由于高寧的幫助，朱藝珊的競標方案脫穎而出，她也被破格提拔為采購部主管助理。從那以后，朱藝珊變得異常忙碌，身體終于吃不消了。一天，正給高寧打電話的朱藝珊突然暈倒，被同事送進醫院。
　　兩天后，朱藝珊睜開眼睛，發現高寧竟然趴在自己床邊！她又驚訝又感動，沒想到高寧會連夜從南京趕到武漢，在醫院照顧了她兩天。順理成章的，兩人確定了戀愛關系。
　　為了多見面，單位一有去南京出差的機會，朱藝珊總是搶著去。2008年初，兩人再次見面時，高寧對朱藝珊說：“珊珊，我不想你繼續兩地奔波了，我想跟你在一起，永遠都不要分開。我們結婚吧，我會一輩子對你好。”朱藝珊被這突如其來的求婚表白感動得直掉眼淚。
　　為了愛情，朱藝珊不顧父母反對，放棄了在武漢的一切，只身來到南京。就在他們準備結婚時，高寧的父親出全款買了一套二手房給兒子當婚房。馬上就要做新娘了，朱藝珊自然是十分幸福和歡欣。但是，一次在和高寧的母親聊天時，準婆婆的一番話卻給了她當頭一棒：“高寧結過一次婚，我們又剛買了房，你們的婚禮，我們沒錢再操辦了。”
　　高寧結過婚？他怎么從來沒有提起過？朱藝珊把這件事告訴母親，母親在電話里堅決反對她和高寧的婚事，并且讓她趕緊回武漢：“這個人還沒結婚就欺騙你，人品一定有問題，你跟著他會吃虧的。”
　　這婚還結不結？朱藝珊一下陷入了兩難。面對朱藝珊的責問，高寧顯得一臉無辜：“我的確結過一次婚，當時是家里安排相親認識的，婚后才發現兩人性格不合。但是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我保證會一輩子對你好。”聽著戀人的甜言蜜語，朱藝珊原諒了他。
　　2008年9月，兩人領了結婚證。結婚那天，母親流著淚對朱藝珊說：“女兒啊，你自己選擇的路，你自己要好好走，不管結果怎么樣，你都只能自己承擔了。”這個生活經驗豐富的老人，從一開始就看到了女兒婚姻的結局。只是，那時年輕的朱藝珊沉浸在愛河中，哪里聽得進母親的話。
　　
　　
　　“小三兒”來了
　　
　　新婚伊始，朱藝珊的確過了一段幸福甜蜜的日子。可好景不長，結婚還不到一年，朱藝珊就發現丈夫經常以加班為由夜不歸宿，回到家時對自己也不冷不熱。
　　2009年11月的一天，她意外收到了一條陌生短信，短信里說：“朱藝珊，你好，你不知道我是誰，我是懷了高寧孩子的女人。但是我知道你是誰，你是高寧的老婆，當我知道你是誰的時候已經晚了，那時我已經莫名其妙地成了自己一直不齒的第三者。真的很對不起，我是高寧的同事，醫生說如果打掉這個孩子，我可能會一輩子喪失做母親的權利。我決定生下這個孩子，希望你能成全我的孩子，主動和高寧離婚。”
　　朱藝珊被這個意外驚得說不出話來，當即給高寧打電話。在朱藝珊的逼問下，高寧承認自己出軌，但堅稱那個女同事并沒有懷孕。氣憤之下，朱藝珊當晚就住到了酒店。關掉手機，躺在陌生的大床上，朱藝珊徹夜未眠。
　　第二天，朱藝珊請了一天病假，一個人繞著玄武湖走了一天。11月的南京已經有些寒涼，樹上也只剩幾片殘葉在風中發抖，朱藝珊感到一陣陣心涼，不自覺地拉了拉衣領。打開手機，她發現高寧這兩天給自己打了一百多個電話。就在這時，高寧又打電話過來，語氣急促而疲憊：“珊珊，你去哪兒了？我快急死了，這次是我的錯，我一時糊涂，請你原諒我，我不能沒有你……”聽著高寧的道歉，朱藝珊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她知道自己還愛著這個男人。
　　那天，高寧把朱藝珊接回了家。高寧的父母已經準備好一桌飯菜迎接她，婆婆拉著她的手說：“珊珊，是我們家高寧對不起你，你別生氣，都怪我們做父母的沒管教好。我向你保證，以后絕對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這次你就原諒高寧吧。他這兩天都沒吃飯，整個人像丟了魂一樣。”
　　看著在旁邊一直低頭不語的高寧，才兩天，他臉上胡茬兒瘋長，眼睛也深陷下去，仿佛老了五六歲。朱藝珊有些心疼，走過去握住高寧的手，說：“過去的就過去了，以后咱們好好過日子吧。”
　　離婚吧，孩子你不想要就扔了
　　
　　生活似乎又回歸了平靜，但朱藝珊的心里多了一份不安，她萌生了一個念頭：給高寧生個孩子。朱藝珊認為，感情再好的兩個人，也終有激情退去的一天，但是孩子可以成為連接夫妻的紐帶，把夫妻緊緊地拴在一起。
　　2010年初，朱藝珊發現自己懷孕了。這個喜訊給家里帶來了許久未見的歡樂。為了讓妻子安心養胎，高寧讓朱藝珊辭去工作在家靜養。
　　朱藝珊懷孕6個月的一天早上，高寧在衛生間洗漱時，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傳來一條短信提示聲。短信說：“親愛的，起床了嗎？別忘了到我家樓下來接我啊！”看到發信人是一個女人的名字，朱藝珊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面對妻子的責問，高寧堅持說只是普通同事，平時大家關系比較好，喜歡胡亂叫，因為順路，所以上班捎著她。
　　面對丈夫的解釋，朱藝珊心中生疑，但又沒有確鑿的證據，也不好說什么。沒過幾天，她又意外發現高寧收到的一條短信：“我現在才知道你已經結婚了，有老婆了，我是不是該退出？”這條短信讓朱藝珊怒火中燒，忍不住和高寧大吵起來。正吵著，朱藝珊突然感到肚子一陣劇痛，一股鮮血從褲管流了出來，她頓時癱倒在地上。
　　這次意外讓朱藝珊險些早產。想到自己還在孕期，高寧就做出這樣的事，他之前的承諾根本就是空話，朱藝珊萌生了打掉孩子的想法。就在這時，母親從武漢來南京看女兒。看著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的朱藝珊，老人偷偷抹眼淚。“這時打掉孩子可能會有生命危險。”醫生的話在老人耳畔回響。想到女兒還年輕，不能有什么閃失，老人說一切都等孩子生下后再說，并執意把朱藝珊帶回武漢靜養。
　　懷孕8個月時，朱藝珊給高寧打電話，希望他能來武漢陪陪自己。此時兩人已經兩個月沒見了，不想高寧一口回絕，還丟下一句話：“你以為天底下只有你能給我生孩子，你以為你了不起？”朱藝珊被這句莫名的狠話搞得心情極差。
　　2010年底，朱藝珊已經懷孕37周，去醫院例行檢查時，醫生發現胎兒心律失常，可能患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朱藝珊慌了，立刻打電話給高寧。高寧一聽說孩子可能有先心病，先是感到驚訝，繼而冷冷地說：“醫生親自打電話叫我去我就去，否則我不會去。”
　　朱藝珊此時已經顧不上吵鬧，她放下所有的尊嚴央求丈夫趕快來武漢。當天晚上6點左右，醫生再次做胎心檢查時發現情況危急，如果再耽擱，孩子就會胎死腹中，必須立即做手術。晚上8點，朱藝珊和母親在手術單上簽了字。孩子生出來的那一刻，朱藝珊只聽到孩子微弱的哭聲，模糊中看到孩子全身發紫。手術臺上，朱藝珊忍不住哭了出來。
　　
　　直到第二天下午，高寧才來到武漢，一進病房就說：“我們家沒有先心病史。”照顧了朱藝珊6天，高寧十分不耐煩，對朱藝珊的姐姐說：“我現在越來越討厭這個女人，早晚有一天我會跟她離婚。”朱藝珊的姐姐當時就罵了他一句：“我妹妹真是瞎了眼。”
　　月子里，朱藝珊的奶水不夠，孩子需要吃奶粉，可這個時候高寧卻絕情地說：“我們離婚吧，這個孩子給你，你要是不要就扔了。”對這個有先心病的孩子，高寧甚至不愿多看一眼。
　　由于孩子患有先心病，天生體質虛弱，出生不久就感染了肺炎。辭去工作的朱藝珊把所有積蓄都留在了南京，為了給孩子交2800元的住院費，她和高寧在醫院吵了一天一夜。正月初五，孩子還未病愈出院，高寧就回了南京。
　　2011年4月，朱藝珊休完產假回到南京，在整理衣柜時，發現高寧的襯衫里裹著一條女士粉紅色丁字褲。朱藝珊再次勃然大怒，高寧開始還辯稱這條內褲是別人丟下的，跟他沒關系，但是在妻子窮追不舍的質問下，他終于承認再次出軌。
　　這時，30歲的朱藝珊對這個男人已經不抱任何幻想了，生過孩子的她在經歷了一次次打擊后，也變得現實起來。這次，她讓高寧寫下保證書。在保證書中，高寧承認了兩次出軌行為，并承諾今后絕不再犯，為表誠意，他還在保證書中承諾家里所有的財產一人一半。
　　為了孩子，又有了保證書，朱藝珊決定再次原諒他，她不想孩子剛出生就沒有爸爸。夫妻倆繼續過著不咸不淡的生活，朱藝珊把精力也都放在了孩子身上。沒過多久，朱藝珊輾轉得知第一次給她發短信的女人果然把孩子生了下來，回想起懷孕時高寧的那句“你以為天底下只有你能給我生孩子”，她萬念俱灰，這場有裂縫的婚姻不管如何補救都無法復原了。
　　
　　
　　遭遇婚姻法新解：一半的房子就這么沒了
　　
　　4年的時間，朱藝珊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婚姻卻一步步走向絕境。思前想后，她決定放棄這段雞肋般的婚姻。
　　2011年8月，朱藝珊向南京六合區法院提出離婚訴訟。夫妻倆擁有一套婚房，一部車子，還有近10萬元的存款。她本以為離婚手續非常簡單，財產一人一半，孩子的撫養權歸她，高寧每月支付撫養費即可。出乎預料的是，離婚的財產分割并不順利。
　　最大的分歧是夫妻雙方對房產分割的主張。房子是結婚前高寧父親出資購買的，但是一直沒有辦理房產證。2009年12月，也就是婚后朱藝珊收到“小三兒”短信的一個月后，夫妻倆決定辦理房產證，朱藝珊要求在房產證上加上自己的名字。那天正好是周一，朱藝珊去上班，讓高寧去辦理房產證。下班回家后，朱藝珊興沖沖地拿過房產證，一看卻傻眼了，房產證上只有高寧一個人的名字。她緊張地問高寧：“說好房產證上要加我的名字，為什么沒加？”高寧滿不在乎地回答：“名字有那么重要嗎？不加名字也有你的一半。”高寧隨后上網查了《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的規定：子女婚后一方父母出資購買、登記在子女一方名下的房屋，如果沒有特別指明，一般視為對夫妻雙方的贈與。高寧指著這條規定對朱藝珊說：“你看，法律上都規定了房產證上沒有名字，這房子也有你的一半。”就這樣，房產證一事不了了之。
　　2011年8月8日，南京六合區法院開庭審理了朱藝珊的離婚案。經過法庭的陳述、辯論和舉證等環節，主審法官在庭審總結時談到，高寧在婚后的兩次出軌是導致夫妻感情破裂的直接原因，高寧應承擔婚姻破裂的全部責任。法官還當庭對高寧給予批評，并表示將在判決分割夫妻共同財產時，充分考慮高寧的過錯及朱藝珊撫養女兒的實際情況。
　　當天法官沒有當庭判決，計劃給一周時間讓朱藝珊和高寧再考慮一下，如果有和好或者調解的可能就最好了。
　　從法院出來后，想到財產要失去一多半，高寧一改此前“不商量、法庭見”的霸道態度，主動發短信給朱藝珊，說一切都是他的錯，他將盡力籌錢，希望朱藝珊看在女兒的面子上不要和他做仇人。
　　看著丈夫的短信，再想到庭審時法官的話，朱藝珊松了一口氣，這場離婚官司，她起碼不會在財產上吃虧。
　　沒想到，世上就有這么巧的事！就在最后一周的星期五，也就是8月12日，最高法院宣布《婚姻法》司法解釋三第二天（8月13日）生效。新解釋規定，婚后父母出資給子女購買的房產，如果登記在子女一方名下的，視為對子女的單方贈與。也就是說，公公婆婆給兒子買的房，兒媳沒份了。
　　天上突然掉餡餅了！這讓高寧的態度馬上發生變化。朱藝珊的代理律師收到高寧的短信，語氣十分冷淡：“請轉告朱女士，根據《婚姻法》司法解釋三第七條的規定，打官司的婚房是我的個人財產，和她無關。”
　　不到一周的時間，這房子就跟自己無關了？朱藝珊被《婚姻法》司法解釋三徹底打蒙了。她不知道是該怨上天跟自己開玩笑，還是怨自己應該早做離婚決定。
　　朱藝珊這起離婚案，正趕上《婚姻法》司法解釋三被熱烈討論的時期，于是迅速被社會所關注，并被認為是《婚姻法》新舊司法解釋沖突的第一案。
　　由于案件的關注度很高，法院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法庭再次啟動了調解程序，主張夫妻倆先盡量調解。在這期間，朱藝珊突然想起了一個細節，這套房子當初是由高寧的父親出資，但是卻只是墊資購買，婚后，她和高寧一直在陸續還款。正是這一細節，讓朱藝珊又看到了一線轉機。
　　在長達兩個月的調解過程中，高寧因為《婚姻法》的新解釋，始終態度強硬。“為了不讓我分到房產，他還多次發短信威脅，說‘我就賤命一條，陪你搞到底’。”每每想到這些，朱藝珊就感到后背發涼。
　　顯然，高寧并不愿意接受調解。如此看來，法院調解已經宣告失敗，將在11月作出最終判決。想起這段婚姻，朱藝珊悔不當初，但一切都為時已晚。正如母親所說，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不管結果如何，她都要勇敢面對。朱藝珊現在能做的，就是靜候法院能給自己一個公平、公正的判決。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