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精神的力量

　　 編者按 ?好萊塢影星邁克爾·道格拉斯，于去年夏末對外證實罹患喉癌，此后他一直處于持續就醫治療的半封閉狀態。時隔四個多月，他再次面對公眾，接受了《好萊塢報道》的專訪。
　　
　　專訪邁克爾·道格拉斯
　　
　　這是一個陰霾清冷的紐約冬天，走進一棟位于市中心的公寓大樓，從這棟樓看下去，中央公園的美麗景致盡收眼底，邁克爾·道格拉斯曾在這間公寓中斷斷續續生活過20年。
　　在見到邁克爾之前難免有些小忐忑，因為上一次在公開場合看到他還是2009年，當時他領取了美國電影協會頒發的終身成就獎，那天晚上他神采奕奕的樣子讓很多人難忘。后來，他曾向私人醫生抱怨自己喉嚨疼，卻始終沒有查出大問題，直到最后被確證為喉癌。在剛剛過去的四個月里，八卦雜志和小報充斥著種種關于他病情的揣測，頗有些駭人聽聞。而除了2010年9月出席過一次《華爾街2：金錢永不眠》首映禮外，邁克爾過著標準的深居簡出生活。偶爾，他會被晝夜守候在寓所外的狗仔隊拍到日常起居的照片，除此外，外界對他一無所知。
　　現在，經過三個療程痛苦的化療和長達七周的放療后，我腦海中不自禁地轉過無數個念頭，猜測著馬上會出現在我面前的邁克爾會是什么樣子，憔悴？焦慮？疲憊？惱怒？
　　走出直通他套房的專用電梯，我看到了邁克爾·道格拉斯本人，他安靜地站在門口等待我，美麗的妻子凱瑟琳·澤塔-瓊斯伴隨在側。
　　那一瞬間，我之前的疑惑煙消云散。
　　忘記八卦報道中垂死的那個邁克爾·道格拉斯吧。“他還剩三個月的命”、“他活不過2011年的新年”、“他的病情嚴峻到只有20%的存活可能”……在全美國的報攤上，諸如此類為他早早設定大限的標題隨處可見。可我眼前的邁克爾微笑著，精神很好，濃密的、標志性的花白頭發也好端端都在，完全不同于八卦記者臆想中已經被病魔折磨到奄奄一息的老頭兒，雖然需要不時喝水滋潤咽喉，但他低沉略帶沙啞的磁性聲線卻毫不失色：“我今天感覺很不錯。”他把我引向客廳，“不過一個禮拜之前我還不怎么樣呢。”
　　的確，他看起來有些消瘦和脆弱，但以一個每周五天接受放化療的病人而言，他的狀況好得出乎意料。
　　在預約采訪時，邁克爾·道格拉斯的公關負責人曾告誡我，作為公開喉癌病情后的首次訪問，邁克爾可能不太愿意談及自己的病況，也不能說太多話。可事實上，在一個半小時的采訪中，邁克爾·道格拉斯談笑風生，不忌諱任何話題——他的家庭、妻子、私生活，還有他正在閱讀的基斯·理查斯自傳。但突然在某個瞬間，他讓自己陷在自家客廳的絲絨沙發里，坦率地對我承認：“化療真的很可怕，我不愿被人看到那時的狼狽。”是的，在接受化療的那段日子里，邁克爾幾乎足不出戶，一度讓日夜盯著的狗仔隊們以為他衰弱到連下樓散散步都已經力不從心了。
　　但奇妙的是，病情卻把他和很多人的關系拉近，包括他同為著名影星的父親柯克·道格拉斯。因為同處好萊塢名利場，這對父子此前的關系并不融洽。但當父親得知邁克爾的病情后，他們的關系卻意外地有了改善，邁克爾描述：“一開始我有些為爸爸擔心，怕他接受不了這么殘酷的現實，但他卻充滿信心地鼓勵我，每天來看望我，他真偉大，那么堅強。”
　　邁克爾自己也是。
　　在獲悉病情后，他和公關負責人艾倫·布里第一時間制訂下宣傳策略——不加隱瞞，盡早公開病情。所以他旋即接受了《人物》雜志和電視脫口秀主持人大衛·萊特曼的訪問，開誠布公地向媒體和公眾述說自己的病情。他對大衛·萊特曼說：“你知道我得知自己患了喉癌后第一個念頭是什么嗎？我擔心不能如期上你的節目。”節目結束時，萊特曼問自己有什么可以為他效勞，邁克爾想了想說：“那就請給我一個擁抱吧。”這一場面曾讓無數觀眾動容。
　　在那次訪談之后，由于需要配合治療，他毫無流連地退出公眾視線，即使當時有兩部由他主演、有望沖擊奧斯卡獎的作品先后上映——《華爾街2》和《孤獨的人》，他也不再出席任何宣傳活動。
　　艾倫·布里說：“其實上大衛·萊特曼的節目時，邁克爾的身體情況就已經很勉強了，通常這個節目在嘉賓出鏡錄制前會先私下做一次‘預訪問’，便于事先了解提問內容，但那天邁克爾的狀況實在不太好，所以我們只好破例讓他直接出鏡，觀眾們看到的一切都是即興的。”即便這樣，節目錄制時還是險些出狀況——由于之前剛參加完影片《華爾街2》的一個活動，邁克爾·道格拉斯的嗓子接近透支，幾乎說不出話來，但他還是堅持做完節目。他無疑是個好演員，因為沒人看得出在灑脫的談笑間，他正竭力掩飾著怎樣的痛苦。
　　“邁克爾是我認識的最敬業、最值得信賴的人。”《致命誘惑》的制片人雪莉·蘭辛說：“我們的友誼伴隨著彼此人生的起伏。他生病期間的表現讓我愈發充滿敬意，我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名人敢于坦然公開自己罹患疾病的消息。當然我并不意外，因為邁克爾為人向來就是這么直率。”
　　而這些挫折也讓邁克爾·道格拉斯看待人生的態度更加積極明朗：“這一年來我的人生很不順利，經歷了種種打擊——健康出問題、兒子入獄、和前妻鬧上法庭……所以，今天我還能坐在這兒跟你聊天，覺得很開心。”
　　2010年4月20日，邁克爾·道格拉斯和前妻狄安德拉所生的兒子卡梅隆因販毒被捕，做爸爸的邁克爾向法官百般求情，他在給法官的信中不無悔恨地寫到：“因為有一個名氣太大的父親，請相信我也體會過迷失自我的巨大壓力。”但最終31歲的卡梅隆還是被判有期徒刑5年；8月份，邁克爾·道格拉斯被確診患有第四期喉癌；10月份，前妻狄安德拉向法院起訴，要求享有邁克爾主演《華爾街2》所得片酬的50%，好在這個無理要求已經被法院駁回。
　　如今邁克爾·道格拉斯和凱瑟琳·澤塔-瓊斯的婚姻低調而穩定地維持著。凱瑟琳如同在大銀幕上一樣優雅美麗，她體貼地為我奉上一杯英式熱茶：“我的丈夫在現實中很謙和，從不端架子，但同時他是個非常堅強的人，就像他扮演過的那些角色。他的力量支撐我們渡過最艱難的幾個月，真的，他從沒失去過這種堅定的力量。”離開書房前，凱瑟琳習慣性地把手輕搭在丈夫的肩膀上，夫妻之間的默契不言自明。在接受我們采訪的第二天，夫婦倆就將動身前往紐約附近的溫泉度假村慶祝結婚十周年。
　　“我剛認識邁克爾的時候他已經是好萊塢盡人皆知的大人物了，而我還是個新人，滿以為他很不好接觸，其實完全不然，盡管他內心強大，可是外表看起來十分平和，一點大明星的壓迫感沒有。” 凱瑟琳·澤塔-瓊斯回憶。邁克爾在兩人相識之初就為凱瑟琳神魂顛倒，在他和澤塔·瓊斯的兩個孩子出生后，他主動放棄了參演電影的機會，選擇留在家中照顧孩子。澤塔·瓊斯調侃道：“如果他可以代替我給孩子喂奶，我相信他也會照做。”邁克爾認為這是自己義不容辭的責任：“我毫無預兆地愛上她，娶了她，跟她有了孩子，我以前壓根料想不到有一天能這樣生活，可是，我真愛這樣的日子。癌癥讓我第一次真正體會到家庭的意義，家人賦予我的愛是我以前根本不敢相信真正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這是在采訪中邁克爾惟一一句帶著些許哽咽說出的話。
　　“化療期間，他們給我設定了最大劑量的用藥，加上放療的副作用，我簡直是死去活來。”按照多年的生活習慣，邁克爾喜歡在上午閱讀報紙和劇本，用午后時間陪伴兩個孩子——7歲的凱里斯和10歲的迪蘭。但在治療期間，他卻不得不讓妻子帶著孩子們去國外旅行，因為不想讓孩子們目睹父親的羸弱不堪。邁克爾說：“我有點怪僻，比如生病的時候我情愿一個人呆著，不喜歡身邊有很多人，其他人不管做什么也不能讓我好過一些，所以我這段時間獨處的時間反而更多。幸運的是凱瑟琳十分善解人意。我雖然不出門，可還保持著對外界的關注，我總是好奇外面發生了什么，就算不能深入了解，但我還是很有興趣，也許電影圈那些事除外。”
　　邁克爾·道格拉斯對電影圈的事沒了興趣，可電影圈卻保持著對邁克爾·道格拉斯的興趣。《華爾街2》上映后，制片人愛德·普萊斯曼迫不及待地打電話給他：“伙計，你有興趣重拍《華爾街》嗎？當年你演的可是個很棒的角色。”
　　邁克爾·道格拉斯當然很清楚這一點，當年正是因為在奧利弗·斯通執導的這部電影中飾演了一個唯利是圖、精通權謀的拜金主義者，他拿下了一座沉甸甸的奧斯卡小金人，也讓自己徹底擺脫“星二代”的陰影，正式被好萊塢所接受。而以《華爾街》為起點奮斗到今天，他在影壇上的成就自然也非易事。兒時父母離異引發的迷茫甚至憤恨，對他日后的人生和表演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雖然我很快就原諒了父母，比他們預想的都快，我強迫自己克服了消極情緒，但和所有經歷過這事的少年一樣，我的心底埋下一股莫名的憤怒，無從發泄。在從事表演之后，這樣的憤怒成了我的推動力，直到它讓我精疲力竭地倒下。”
　　雖然還需要每個月去醫院復診以確保腫瘤不會復發，但邁克爾·道格拉斯已經在著手籌劃著自己的下一個銀幕角色——導演索德伯格的新片《葬禮圣詠》（Liberace），這部片子預計在2011年初夏開機，而邁克爾飾演的角色需要進行專業的聲樂訓練，邁克爾為自己收集了很多音樂磁帶和歌舞表演資料在家里播放，提前讓自己沉浸在影片氛圍中。
　　雖然父親是猶太人而母親是英國國教徒，但邁克爾本人卻并沒有明確的宗教信仰。在他得知罹患癌癥后，很多人勸他嘗試尋求信仰的慰藉，但性格執拗的他對此一律婉言謝絕：“我不相信宗教，但我相信精神力量，這種力量的來源是信念和努力，來自我們的內心，而非祈求神靈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