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的背影(組詩)

　　人類的苦難無邊無際
　　“靈魂在虛空中飄蕩
　　若云無家可歸
　　地震在深厚的土層下
　　正悄悄醞釀”
　　
　　1988年12月，我在鄭州
　　寫下這樣的詩句 這是
　　一首長詩的結尾 青春的
　　孤獨和憤懣 像浩渺的時空
　　汪洋恣肆 無邊無際
　　后來 進入互聯網時代
　　資訊發達 地震 海嘯
　　洪水 冰凍 地球的災難
　　時時在眼前發生 震驚
　　難過 我就會想起這兩句詩
　　心在不斷追問 自然的
　　災害 是對人類的懲罰嗎
　　是對好人的懲罰
　　還是對壞人的
　　懲罰 現在 我趨于理性
　　不再感情用事 不再無端猜度
　　自然的心事 只是感到
　　人類的渺小 無助
　　生而為人的艱難和苦痛
　　
　　北京時間 3月11日
　　13時46分 日本發生
　　9級特大地震 小島顫抖
　　大洋搖晃 電視塔天線
　　像大風揮舞的辮子 接著
　　大海站起 咆哮 吞沒港口
　　城市 村莊 核電站爆炸
　　核物質擴散 世界驚恐一片
　　坐在地球表面一間辦公樓里
　　我無法想象
　　這深厚渾圓的大地
　　會突然移動 搖晃 也許
　　太陽的大眼 能把人間的一切
　　都看清楚 一雙無形的大手
　　正在拍打熟透的西瓜 大地
　　裂痕在互聯網上蔓延 災難
　　細節 在視網膜上
　　在心靈深處 放大 定格
　　
　　地震 海嘯 洪水 雪暴
　　在地球上連綿不絕 人類
　　除了相親 相愛
　　我不知還能做些什么
　　幸存者
　　我是一個幸存者 藍光
　　閃過之后 天就黑了
　　祖先的屋頂坍塌 墻壁倒伏
　　歷代的房梁 磚頭 都砸在
　　我身上 看不見光亮 呼吸著
　　塵土 疼痛的時間 生命
　　在止不住的血中一點點流失
　　
　　我不知我在哪里 我的知覺
　　正在一點點消失 空間狹窄
　　我不能自由活動 扒掉
　　壓在身上的磚頭 掉下更大的
　　石頭 死神的壓迫在一點點
　　逼近 無法自救 我看見它
　　紫色的眼睛 正在越來越大
　　
　　我感到口渴 饑餓 時間
　　在一秒秒地壓死 恐懼
　　像黑暗一樣 在迅速放大
　　塞滿腦海和心 等待
　　救援 等待生命探測儀
　　探聽我的心跳 體溫
　　親人 仇人 恩人 還有
　　童年 像山泉一樣在眼前流淌
　　
　　我陷入了回憶 高原 草原
　　金色的寺廟 天上的白云
　　早晨 陽光 母親 炊煙
　　自由的風走在藍色的湖面
　　玉一樣的樹 經幡搖曳的家鄉
　　破碎的夢 遠古的疼痛
　　在我的身軀上蔓延 我微弱的
　　心跳 等待生命探測儀
　　生的遼闊像天空的藍
　　
　　早晨起來 坐在車上
　　我看見陽光 向大地傾瀉
　　橘黃的溫暖 四五級風
　　把春吹來 又吹走 留下
　　細小的沙 彌漫的塵
　　
　　坐在搖籃 想著遠方
　　搖晃的心事 我看見天空
　　像鑲著藍靛的巨大的銀碗
　　盛滿純凈的光 盛滿
　　我對你和世界的愛
　　遠接天涯的莊稼天天向上
　　在光線的大路上奔跑
　　
　　這是一個多災多難的
　　星球 寧靜的光千絲萬縷
　　像蒼天垂布的萬千神諭
　　我看見天使的翅膀
　　撫過大地的斷枝 新芽
　　生得遼闊像天空的藍
　　浩瀚蒼茫 仍在繼續
　　一朵雪花落向黑黑的地面
　　一朵雪花 落向黑黑的
　　地面 回首仰望 那輪
　　圓月還在枝柯的上空
　　在浩渺的天上 俯視
　　萬物 皎潔的冷 閃著
　　睿智的光 好像看破一切
　　又像什么也沒看見
　　
　　她看見 無數的雪花
　　掉進蒼茫人世 很多的雪
　　都化作五色的流水 流過
　　家園 祖墳 流過土地
　　河流 只有很少的雪
　　立在崇高的山上 千年不化
　　與天上的圓月遙遙相望
　　
　　圓月是最大的雪花
　　只在仙界的天上漫步
　　飄舞 永不落下 落下的
　　只是片片月華 冷靜的光
　　給靈魂的孤獨 披上
　　瓣瓣雪花鑲繡的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