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與糧食有關的芬芳日子

　　說到糧食，人們往往會聯(lián)想上千種景致。譬如：微風中，鋪在無邊的田野里此起彼伏的麥子；少婦般豐腴、華麗，與蟬蟲彩蝶嬉戲的稻穗，金黃黃一片谷香，盈蕩在碧水藍天間：一粒種子，只要播入了土壤，總會發(fā)芽并長成一株優(yōu)美的植物；一群群匍伏在黃色的、黑色的、紅色的和褐色的土地上，偉大而平凡的勞動者，迎著瑟瑟金風喜洋洋地收割一季的歡歌笑語……此刻此景，人們無不體味由此蘊含的詩情畫意，無不感恩于糧食那嵌入生命的魂魄。
　　而我要感懷的，則是一段有關“糧食”的芬芳日子，一段充滿幻想、徘徊、憂傷與凝重的日子。是那段日子，讓我感知夢想如何在真實中飛翔，一顆心如何掙脫意識的羈絆，在現(xiàn)實里將思想的火花擦亮一條生命通道。那是一九九三年榴火時節(jié)，市里擬選派九名副局級后備干部，到企業(yè)掛職鍛煉。用時任市委書記鐘雨亭的話說：要發(fā)展海倫市域經(jīng)濟，就必須在經(jīng)濟部門，尤其是一些大中型企業(yè)，形成年齡、經(jīng)驗和知識結構的合理配置，形成人才管理上的良性循環(huán)。他似乎在暗示，一個機關干部在企業(yè)鍛煉成熟后，有望到主管局任職。這就是說，對于當年只有二十九歲的我，此舉可能使我兩年后走上某局的領導崗位。單純，往往會讓夢境五彩繽紛；而夢想，會讓人無所畏懼；無所畏懼，自然就是一串串前行的腳步。在眾多報名者中，經(jīng)市委常委會決定，我被選派到市第一糧庫任副主任。
　　記憶里，那個風華正茂、志氣沖天的我，一路豪邁的腳步，一襲忙碌與飄逸的身姿，至今，許多場景仍在萬籟俱靜的夜里，時隱時現(xiàn)，虛幻且真實，勾勒了生活經(jīng)緯線上屬于我的真實故事。
　　一個人在人生旅途上會面臨許許多多機遇和挑戰(zhàn)，這與生辰八字無關、與自己的身高體重亦無關，但與其勇氣膽魄、與性格品行、與周圍人的影響(尤其是直接影響你思想和行為的人)絕對有關。而我是幸運的，在市第一糧庫，我遇上了年長我十幾歲的老大哥——王振文。此人文化不高，從農(nóng)民——軍人——搬運工——隊長——副主任——到主任。如此簡單的人生軌跡，卻彰顯了他做人、做事的成功。漸漸地我深知文化的高低，并不決定人品的高尚與否，而一個睿智的頭腦、堅強的性格和豁達的心胸卻決定著工作能力的強弱和為人的成功與失敗。當時的市一糧庫擁有1，300名職工，下設儲運、經(jīng)營、搬運、機工、企管等十幾個股室，承擔著糧食倉儲、運輸、收購、經(jīng)營銷售、資材保管等業(yè)務，是東北地區(qū)一個重要的糧食儲備庫?？梢哉f，它如同一個小社會，形形色色的人物、錯綜復雜的關系、繁雜瑣碎的事務……真的讓人應接不暇。記得當年流行一句口頭禪：進了糧庫門，一半牲口一半人?，F(xiàn)在想想，有些好笑。與牲口、與魔鬼打交道，其實也是人生舞臺上的一出戲份而己，只是場景由導演設計，有些臺詞也不是固定的。生旦凈末丑，人人在扮演和客串不同的角色。一雙慧眼，面對背景中鬼怪迷離的燈光，面向或溫暖或冷艷的萬家燈火，此時顯得更加敏感和堅定。當我正視現(xiàn)實，發(fā)現(xiàn)機關里某些曾引以自豪的慣性作風，卻是我必須摒棄的(好在我還有在政法部門工作多年所熏染的威猛、雄武的底蘊)：在遠處傳來電閃雷鳴時，我必須義無反顧地走向風雨。
　　兩年間，思緒幾番番被驟雨打濕；酮體也曾一次次被風的刀刃劃過，無論搖晃、趔趄，甚至迷惘彷徨。然而我并不痛苦，更無沮喪。而立之年，那種精力充沛、意志堅韌的精神，以謹慎、謙虛的態(tài)度，在陽光里潛行。吹不折的是對赤、橙、黃、綠、青、藍、紫的向往，打不濕的是對生活、生命的執(zhí)著追求和熱愛。那孕育豐收的田疇、那青苗酣甜的鼻息，那馱載早春第一抹霞光景的祥云……無不讓我體驗生命的灑脫和美麗，而在時光的珠鏈上串織一份份溫馨且甘甜的感念，視為最凝重、最美麗、最雋永的一段段故事，在心頭久久彌漫——
　　歲月的鼓點，在那段生命之河的兩岸晝夜敲響。我的歌聲與身影相隨，穿行于陽光與明月間。兩岸大片的莊稼悄然綻綠，似季節(jié)的短裙在春天的深處，盡顯浪漫風采。
　　攜一路漸漸濃綠的強勢，你盡可以想象夏季是怎樣一篇暢達精妙的散文；山坡上那簇簇嫩黃的豆菽，牽著陽光的妙筆，似乎正在譜一曲鄉(xiāng)親熱望和豐收喜悅的樂章；種植在水田里那片片稻谷，低垂著思想的頭顱，在緬懷即將被鋒利的鐮刀，割斷與土壤相連的那份戀情；匍匐在黑土地下的土豆、蘿卜，正思忖被镢鋤喚醒后，走向璀璨典雅、富麗鎏金的餐宴，鶴立于南國飲食中；玉米、高粱、小麥……所有的北方糧食作物，在四季的穿行中，無不以自豪與安逸的心態(tài)，祈望如夢的姿勢，從嫩綠，走向金黃與火紅。試想想：這與我們青春年少、風華正茂的人生何其相似啊!
　　當探入整個夢的花季，在歲月長河里尋香覓去，又無不感觸一種芳菲的傷逝。有些疼痛是瞬間的猝不及防，如一次霜凍、一場暴雨、一張狂風。那種感覺一如“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秋云無覓處“的空靈與虛無。可以說，在一糧庫，我獻出了青春的珍藏，展現(xiàn)了自我的熱情，也比較完美地體現(xiàn)了我的人生價值，實現(xiàn)了最初的愿望。
　　糧食——每當我聽到這熟悉的詞兒，或看到這令我心神回蕩的語句，我的目光總會進射出一種驚喜和激情，就像我對黑土地慣有的愛戴、眷戀和感恩之情，當以最虔誠的心去回報。
　　——如果，我想說的是：在這蟄伏的雪季，你若仍相信，田野里依舊孕育著麥花稻香；仍追崇蝶飛鳥鳴那種繽紛、艷美……那么，我愿在心中送給你一份真誠的禮贊，以及節(jié)日里串串鞭炮炸響的那份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