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心

　　摘要：詩詞以境界為高。境界即景與情的融合。中國古代文人具有高潔、孤獨、超逸、浪漫的情懷，其詩詞所描繪的境界鮮明地體現了這些特質。
　　關鍵詞：文人；情懷；詩詞；境界
　　
　　中國古代文人多以高潔、孤獨、超逸、浪漫為懷，其所描繪的詩詞境界，無不蘊含、彰顯著這些特質。正如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所說：“有造境，有寫境，此理想與寫實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頗難分別，因大詩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寫之境，亦必臨于理想故也。”1也就是說，詩人們所表達的理想情懷必然與所描繪的景物相契合，而所描繪的景物又無不飽蘊著詩人的理想情懷。二者難解難分，最終達到物我交融的藝術境界。
　　“肝膽皆冰雪”的高潔
　　在中國古代文人的人生觀、價值觀里，始終有一種不變的堅守，那就是“高潔”的品格。正如屈原所表明的心跡：“寧赴湘流，葬於江魚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乎”（《漁父》）。他們無論進退窮達、順逆出隱，始終秉持著一顆純潔的心。
　　張孝祥是南宋豪放詞派的重要奠基人之一。他的《念奴嬌·過洞庭湖》是一篇廣為傳頌的代表作。宋孝宗乾道二年（1166），張孝祥因受到政敵讒害被革職，從桂林北歸，途徑洞庭湖，觸景生情，寫下了這首寓情于景的詞。“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鑒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應念嶺表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短發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溟空闊。盡挹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這首詞，以生動的筆墨描寫了中秋前夕洞庭湖的壯闊與澄明，抒寫了自己光明磊落、肝膽皆冰雪的高潔情操。月光下的洞庭湖明潔澄澈，朗朗夜空、悠悠湖水，沒有一絲污濁，“表里俱澄澈”。詩人的內心也是澄澈的。“應念嶺表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回想自己供職期間，表里如一，胸懷坦蕩，光明gtq7UFF0xbCqcpe2Er+W/O82AyZc/BaVl4Iu3io/K+g=磊落，盡管不為人所理解，但內心坦然無愧。物境與心境的悠然相會，心物融合的美妙體驗，是難以訴諸言語的。上片的“表里俱澄澈”，與下片的“肝膽皆冰雪”交相呼應，將洞庭湖光潔透明的美妙境界與詞人一塵不染的高潔情懷交織在一起，達到了內情與外景高度融合的藝術境界。
　　這種高潔情懷在歷代文人詩詞中多有體現。如唐代詩人杜甫的：“杖藜從白首，心跡喜雙清”（《屏跡三首》其一）；南朝詩人鮑照的：“直如朱絲繩，清如玉壺冰。”（《代白頭吟》）；南朝另一位詩人江總的：“凈心抱冰雪。”（《入攝山棲霞寺》）；唐代詩人王昌齡的：“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芙蓉樓送辛漸》）等等，這些詩句皆以冰雪喻心地純潔，表達了詩人纖塵不染的高潔情操。
　　“舉杯邀明月”的孤獨
　　中國古代文人大都懷有遠大的理想抱負，同時又具有“世人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清高與孤傲。他們深思高舉，孤標傲世，不愿隨波逐流，不屑與世推移。終因憤世嫉俗、曲高和寡、人格獨立而常常陷入孤獨的境地。
　　唐代詩人李白一生追求理想，渴望建立功名。雖然曾被唐玄宗召入長安，但朝廷只把他當做點綴升平和宮廷生活的御用文人。這與李白的政治理想相違背，加之他放蕩不羈的性格和蔑視帝王權貴的傲岸作風，最終被迫離開長安。理想與現實的矛盾，讓這位豪爽不羈的詩人常常感到異常的孤獨和苦悶。他的《月下獨酌》就抒發了這種孤獨的情懷。“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永結無情游，相期邈云漢。”這首詩描寫了月下獨酌的情景。面對美酒花叢，詩人自斟自飲，孤獨到了邀月和影同飲的地步。詩中雖有孤獨也要及時行樂、孤獨也要伴月起舞、孤獨還可和月永遠結游的些許曠達，但是這種自我排遣的方式，卻將詩人內心的孤獨渲染得更加淋漓盡致。他的另一首《獨坐敬亭山》：“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 也表達了同樣孤獨的意緒。鳥兒飛得沒有了蹤跡，飄浮的孤云也慢慢向遠處飄去，只有他和敬亭山默默相視，彼此欣賞。詩人通過對敬亭山擬人化的描寫，將自己的落寞孤獨融入其中，達到了物我相融的藝術境界。
　　表達同樣孤獨情懷的詩詞還有許多。如唐代陳子昂的：“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登幽州臺歌》）；唐代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江雪》）；唐代杜甫的“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宋代蘇軾的“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卜算子·黃州定惠院寓居作》）等等，都表達了詩人們在追求理想的過程中，遭遇排擠打擊，顛沛流離，清高傲世的孤獨與落寞。
　　“采菊東籬下”的超逸
　　超塵脫俗、真純率性是中國古代文人性情的又一特征。中國傳統文化思想的三維結構是——儒、道、釋。中國古代文人深受這三種文化的熏陶和影響，在政治上積極用世、勇于擔當，但是一旦環境險惡、遭遇挫折，性情受到壓抑，往往又會轉而傾向于佛老超然物化、全身遠害、自適其性的人生態度，以此作為自我解脫、曠達樂觀的精神支柱。
　　中國“田園詩”的開創者、隱逸詩人之宗——陶淵明，清高耿介，灑脫恬淡，質樸率真。他超凡脫俗的品格與他清新淡遠的田園詩一起，為后世知識分子構筑了一個遠離惡俗、逃避現實的精神家園。陶淵明生性率真，厭惡官場的污濁和束縛，不愿降志辱身、與官場人物周旋，在老莊思想影響下，毅然決然地結束了他的仕途生涯，回歸田園。他的《歸園田居》（第一首）就表達了返歸自然的喜悅心情。“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他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飲酒》（第五首）），已成為隱逸生活的代名詞，這里的“菊花”已然成為陶淵明的精神和人格的化身，同時也成為中國詩歌里孤標傲世的高潔意象之一。
　　中國古代文人，無論是身在官場，還是隱居山林，亦或是半官半隱，無不對隱居生活情有獨鐘。李白曾寫詩贊美一生未嘗入仕、“布衣終身”的唐代山水田園詩人孟浩然：“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云。”被譽為“詩佛”的唐代山水詩人王維，一生過著半官半隱、亦官亦隱的平靜生活：“退朝之后，焚香獨坐，以禪誦為事。”他的《山居秋暝》描繪了大自然的清新靈動和田園生活的恬淡自適，并產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的脫離紅塵的歸隱之念。北宋隱逸詩人林逋，隱居山中，種梅養鶴，終身不娶。他的《山園小梅》，描繪了梅花美麗高潔的形象：“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詩人從梅花的姿態、風韻的審美角度，創造出梅花疏朗清俊、淡雅高潔的審美意象，濃重地渲染著作者的生活志趣和情調。
　　“煮酒燒紅葉”的浪漫
　　中國古代文人飽讀詩書，他們不僅具有遠大的政治抱負，同時也擁有浪漫主義的生活理想。他們感情豐富、情趣高雅，富于想象和幻想，注重外美內修，始終保持積極樂觀的人生態度和豁達超脫的人生志趣。
　　元代著名元曲作家馬致遠的散曲《秋思》，在否定現實人生的同時，熱情謳歌隱逸生活的美好，充滿理想生活的情調。“愛秋來那些：和露摘黃花，帶霜烹紫蟹，煮酒燒紅葉。人生有限杯，幾個登高節？囑咐俺頑童記者：‘便北海探吾來，道東籬醉了也。’”（《秋思·離亭宴煞》），作者以鮮明的色彩，濃郁的情感，美化了隱居生活的環境，表現出淡泊名利、超然物外的生活情趣和對隱逸生活的堅定信念。
　　我國第一位浪漫主義詩人屈原，他的“香草美人”的創作手法充分體現了浪漫主義的思想感情。他善用“香草美人”比附美好的事物，稱自己的政治思想為“美政”，稱理想中的君王為“美人”，稱理想中的賢才為“眾芳”。屈原始終追求內美與外修相統一的完美人生，雖被流放，但依然保有浪漫情懷。在他的作品中，經常采來各種香花芳草作服飾和飲食，象征在自己身上培植各種美好的品德。如：“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離騷》）。他用這些香花芳草裝飾自己，以此象征其內在人格的完美與崇高，表達出詩人高潔美好的品質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
　　表達這種浪漫情懷的還有，唐代邊塞詩人岑參的《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面對塞外苦寒，大雪紛飛，吟唱出：“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壯美詩句。詩人以蓬勃濃郁的內地春色來比擬胡地邊塞的大雪紛紛，生動貼切，爛漫多情，突出表現了詩人熱愛生活、浪漫豪放的情懷。送別本為傷感之事，但在唐代詩人筆下，卻顯得豪邁而溫馨。如王勃的《送社少府之任蜀川》：“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高適的《別董大》: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雖抒寫游子思婦的兩地相思，但卻哀而不傷，以“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是霰”等明麗秀美的月下春景為襯托。詩中雖有“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的淡淡憂傷，但依然充滿“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的美好期盼。中國文人的浪漫情懷于其詩詞中可見一般。
　　
　　參考文獻：
　　[1]王國維《王國維文學論著三種·人間詞話卷上，25頁》。
　　[2]《唐詩鑒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版社，1983年12月。
　　
　　（作者單位：1.江蘇徐州空軍學院后勤指揮系；２.江蘇徐州空軍學院后勤指揮系助教；3.江蘇徐州空軍學院后勤指揮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