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還是投降

　　不論是直接或者間接表現食物的電影都是我的硬傷，碰上這類題材的電影我的理解力和評判力就減弱，只剩下了喜歡。
　　這一次擊中我的味覺和視覺的是《蝸牛餐廳》，看片子的時候，會不時地跟著那些去蝸牛餐廳的食客一起驚呼，哦，好漂亮!嗚，好香!哞，好吃!完全不理會片中倫子在被騙、失戀、失財、失去奶奶的多重打擊之下失語的故事情節，也不大關注倫子和媽媽琉璃子的親疏遠近，甚至沒有發現琉璃子的戀人居然是三浦友和，都說三浦友和在山口百惠退出以后就再也沒有什么起色了，誰承想居然演這樣不引人注意的配角。
　　倫子中學畢業離開和媽媽琉璃子居住的小山村——奶子村，去大城市和奶奶住在一起。奶奶會做一手好菜，做的米糠味噌有獨家秘籍。倫子把奶奶的廚房秘密一一記下，夢想著有朝一日自己開一家餐廳。她攢錢、努力工作，向著理想前進。我一直以為做菜的才能來自遺傳，而做菜手感是天賜的，所以倫子成為大廚不是沒有來由的。前進的途中倫子和一印度青年戀愛，但戀人卻是小偷，偷走了倫子的一切，奶奶也死去了，在失財、失人、失心的打擊下倫子失語了，倫子回到媽媽琉璃子身邊。琉璃子有一間倉庫，被倫子重新修過，變成了一家餐廳——蝸牛餐廳。一塊蝸牛招牌艷麗敦厚。餐廳每天只接待一桌客人，菜也要由倫子來定，而客人是要告訴倫子吃飯的理由和目的的。
　　因為餐廳是在熊大叔的幫助下改建的，蝸牛餐廳開張了，熊大叔威為了倫子的第一個客人。一盤做法復雜的石榴咖喱飯成為開張的剪彩菜(或者飯?)，石榴來自倫子對熊大叔的記憶，試管嬰兒的倫子在小時候不知道誰是自己的父親，熊大叔曾經用石榴安慰過倫子。躲在廚房里不知怎樣是好的倫子聽到了熊大叔的哭泣，原來石榴咖喱飯把大叔感動了。而熊大叔認為倫子的石榴咖喱飯有心想事成的魔力，飯后正當他思念離家出走的妻女的時候，妻子給自己打來了電話。其實，石榴的籽粒放在熟舊的黃綠色米飯上消失了透明的晶瑩，顯得沒有生氣，而這樣一種顏色的食物也很難讓人垂涎。第二個來吃飯的是一個單戀的小女生，倫子給她和她暗戀的男孩做了名叫“JYUDENMU”的湯，也是混沌的黃綠色，盛在一個心形的盛器里，小女生俘獲了對方的心，兩個孩子相依在桌子旁邊。飯店是產生戀情的地方嗎?吃得高興，歡喜就來了。在一個容易產生流言的小村子里，這樣的傳說更容易不脛而走。
　　給二房太太(姓氏二房，不是小二、小三)做的菜是影片的高潮。頭牌是金橘開胃酒和泡蘋果，我猜想一定是水果類的含酒精量極低的什么酒里浸泡著金桔，而泡蘋果實在想不出用什么泡的。第二道菜是海鮮，貝、方頭魚刺身拼盤。第三道菜：人參雞湯。第四道菜：烏魚子炒飯。第五道菜：烤小羊排、野生菌，配紅酒。隔著電視，烤羊排的香味都能沁人心脾。最后是蛋糕、咖啡。菜譜完全是按照規矩來的，開胃、海鮮、禽類、紅肉、主食、餐后甜品。二房太太肅穆枯槁的表情隨著菜式一道道上來而逐漸開解，最后心滿意足地長呼一口氣，贊嘆：好吃!從此脫掉了黑色的喪服換上了新裝。片中表現的完全是日式飯菜關于顏色、擺盤、器皿的講究。這個自然資源匱乏的國度導致人們對食物的極大敬重，和吃喝有關的事情莊重得都讓人匪夷所思。
　　導演富永舞不想表現重大、沉重的思想或者主題，在一次采訪中她說：“所有的生物都是為吃和繁衍子孫而活的。這是本片的兩大要素。每個人都是別人的孩子，每個人都必須通過吃而活下去?！焙孟裼捌袃蓚€主題——“食色”，但我看其中關于繁衍的含義少而又少，如果非要扯上這個線索也不是完全看不到，而一些小的流露卻表現出了日本特征。琉璃子的寵物是一頭叫做HERUMESU的豬，同吃同住，琉璃子經常把它打扮得花枝招展，甚至給小豬做面膜，但在結婚的時候卻和倫子商量要用HERUMESU來招待客人。倫子設計了一整套以“跟著小豬去旅行”為主題的婚宴菜。愛你，所以吃掉你，這是對豬的最大敬重和豬的最好歸宿。同樣的思想在《入殮師》里也有表現，大悟的師父佐木說過，所有動物都是要通過吃別的生物而活下去的，所以吃到好吃的蛤心中感動得想哭。
　　倫子的扮演者柴崎幸擅長用眼神、表情和肢體來表達，也是做菜高手，專門學習了片中幾個重要菜的做法，自己親自上廚。我喜歡這樣的表演，如果想到這雙給豬肉揉鹽的手不是倫子的，那么菜式多半會失去誘惑力。雖然替身、替手、替身體的某個部位是拍攝電影慣常使用的手法，但我還是喜歡演員自己來過。
　　導演富永舞受過美術訓練，片中常常體現出這個特征，不論是色彩的運用、還是對房屋的裝修、裝飾以及服裝、道具的應用都能看出導演的用心所在。影片中人物的服裝色彩也極具表現力，倫子先是白色，代表女孩的純凈，后來是黃色，代表食物；琉璃子是紅色，人物熱烈不羈；熊大叔是棕色，厚道……據說片子里的服裝都是負責服裝的櫻井勝繪親自裁剪縫制的。倫子的圍裙上面也繡了一只肥胖昂揚的蝸牛logo，我欣賞他們對于自己哪怕是小小生意的認真負責。
　　片中對動畫的運用很討人喜歡，凡是幻想部分都由色彩艷麗的動漫畫面來表現，比如倫子的采購，自行車后面的蔬菜、水果、果實和花朵慢慢膨脹起來；倫子和戀人的被子先是印度色彩艷麗的香料，然后是香料變成了布料；食客酒足飯飽的樣子被動畫框包圍……
　　通過食物，倫子和世界進行溝通，通過食物來理解生活和人。張愛玲說，到達男人的心通過胃。其實不論想要贏得誰的心都可以通過胃，被征服的胃能夠使心服帖。但做一個征服者還是做一個被征服者卻是一個選題。一個油煙不沾的女孩要進廚房了，多半是愛上了什么人，而一個廚藝精湛的男生則很少落單，旁邊一定有一堆圍著他“吃吃”地笑的女孩。
　　看《蝸牛餐廳》不由得讓人想起墨西哥電影《情迷巧克力》、朱麗葉·比諾什演的《濃情巧克力》、約翰·德普演的《巧克力工廠》、《喜宴》、《食神》等等，那些充滿魔力的食物、神神叨叨的主角、讓人食欲大振的畫面……雖然《蝸牛餐廳》和那些電影不是一回事，但那些影片就是這樣被一只蝸牛拉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