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別人就是顧念自己

　　公元487年，北魏獻文帝奪取了南宋的青州和徐州，他下令把當地有名望的土族都強制遷徙到首都平城。這些人從遠方經過長途跋涉，流離失所，受盡饑寒。被遷徙的人中，不少是光祿大夫高允的姻親，朝中有人做這樣的大官，讓他們有了背靠大樹的感覺，于是紛紛叩響了高允家的大門。然而眼前的一切讓他們十分失望，雖然位于堂堂咸陽公的高位，但高允所居之所沒有高梁大屋、沒有花園，也沒有金銀滿倉，糧食滿囤，生活得就像普通老百姓一樣。不要說他們，連皇帝聽說高允清貧的生活狀態都難以置信。
　　那還是文成帝時，因感念高允著作郎當了27年，沒有張過一次口提出個人要求，特升任他為中書令?？吹礁咴适艿街赜?，司徒陸麗及時反映高允的先進事跡，說：“高允雖然沒少受皇恩的恩寵，但家中貧苦，妻子兒女沒有家產?！蔽某傻鄞鬄轶@訝，“你為什么不早說呢?是不是看我重用了他，才說他貧窮?”馬上命令起駕，親自到高允家察看。進得高允家的大門，只見院落荒疏，僅有草屋數間。屋里炕上的被褥都是用麻布做成，家人穿的都是用舊棉絮做的棉袍。廚房里只有一點食鹽和青菜。文成帝看過，不住嘆息：“古人的清貧也不至于到這步田地啊!”他招手讓高允過來，詢問原因。原來北魏的官吏都沒有工資，他們的生活主要靠皇帝的賞賜，或者經營些田產取得收入。高允當年隨太武帝南征北戰，立下不少功勞，得到的賞賜無數，但都被他分給手下的士兵了，他自己過得則非常窘迫，以至有時無米下炊，只好讓兒子們上山打柴采菜，以維持生活。文成帝深受觸動，當即下令賞給高允絹帛500匹，谷米1000斛，任命他的長子高忱為綏遠將軍、長樂太守。高允三番五次地上表推辭，稱其不可當此大用，文成帝態度堅決，不予批準。
　　皇帝賞賜的東西倒是不少，但又多被高允接濟別人了，家里也實在不富裕，但面對這些遠道而來上門求助的窮親戚，高允沒有露出一點為難的樣子，而是傾其所有，援助救濟，安置他們的生活，噓寒問暖，十分周到，令這些遠赴他鄉，無所依靠的人無不感動莫名。
　　其實不光對親戚這樣，對一些走投無路的外人，高允也總是慈悲為懷，竭力相助。起初，尚書竇瑾因犯罪被殺，竇瑾的兒子竇遵逃亡山澤，他的母親焦氏被沒入官府做女婢，后來因年老被赦免，可寞瑾的親戚朋友怕受牽連，竟沒有一個人肯收留照顧她。高允可憐焦氏年老孤獨，把流落街頭的她接到自己家中扶養。過了六年，竇遵遇赦免罪，才將母親接回，對高允感激涕零，無以為報。
　　高允處世，無論貴賤，總是想別人多，想自己少，從不以自己為念。公元479年孝文帝到西郊祭天，命令用宮廷馬車去接高允到郊外的離宮觀摩。不料在路上馭馬受驚狂奔，人仰車翻，所幸高允只是眉毛部位受了輕傷。孝文帝震怒，一面趕緊派御醫去護理治療，一面將車夫逮捕，重刑嚴懲。高允聽說了，盡量裝出自己什么事都沒有，再三請求說這只是意外，不是車夫故意的，最終免除了車夫的罪責。又一次，孝文帝因為高允上了年紀，每次進宮，都要命令身邊的高級宮廷侍從中黃門蘇興壽負責攙扶高允。有一天，天降大雪，蘇興壽攙著高允正走著，突然竄出一條兇猛的大狗，高允嚇了一跳，摔了一個屁股墩。蘇興壽嚇得不知所措，這要讓皇上知道了還了得?高允起來后不僅無怨言，反而安慰他說：“沒事，不就咱爺倆知道嗎?我不說，你不說，誰也不知道?！碧K興壽非常感動，抑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淚。
　　高允一生經歷過五代君王，創造這個紀錄，除了因為歷代君王的器重與喜愛外，另一個重要原因則是他足夠長壽。高允信佛，他曾樂觀地估計自己會有百歲的壽命，結果活到了98歲?；仡櫵囊簧?，他的長壽絕不是因為佛祖保佑，或是他研制出了獨一無二的養生秘方，而是他生性豁達，總是把別人放在前頭，而從不顧念自己。這或許就是老子所說的辯證法吧，心中無我，故成其大我：心底無私，故成其大私。98歲的高齡在那樣一個不甚發達的時代實在是一個讓人難以企及的高度，但那又何嘗不是對他一生想別人多，想自己少的報償呢?
　　
　　編輯　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