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美國在干預敘利亞局勢的時候,美國青年人卻在占領華爾街,并將可能出現更多的占領運動。這是一個具有重大象征意義的事件:也許,全世界又處于一輪大變化之中,而且是不祥的變化。
二十世紀80年代,世界開始進入一個黃金時代。冷戰結束,沒有大規模戰爭;歐美放松管制,出現了全球化;計算機技術和互聯網技術廣泛應用;以及至關重要的一點,中國加入全球市場體系。所有這些因素推動全球經歷了一輪較為強勁的經濟增長。華爾街也許是最大的受益者。不要說別的,單在中國概念上,華爾街就賺了大把大把的銀子。當然,各個國家人們的精神也是向上的、張揚的,全球化和互聯網引發了人們的諸多幻想。
然而,全球化驅動的經濟增長在帶來財富的同時,必然惡化財富分配之不均。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日益復雜的金融產品,一定會讓金融行業獲取巨額財富,技術推動的增長也會拉大掌握了特定技術的人士與沒有這種技術的人士之間的收入差距。
普遍的收入差距擴大現象,在不同國家的表現當然有所不同。在法治不那么健全、權力沒有受到有效約束的國家,這種收入差距會急劇擴大,從而出現嚴重的兩極分化,導致社會的階層分裂,共同體內部相互敵對意識強化。在法治較為健全的國家,情況或許沒有這么嚴重,但也同樣存在。
當然,在經濟尚保持增長的時候,即便是低收入者也仍然對未來有一定希望。這個希望讓他們尚可容忍他們眼中的社會不公平。一旦經濟增長停滯,人們普遍喪失希望,不公平感就會尖銳化,人們就會怨恨、憤怒,進而對體制發起反抗。
這就是2008年以來全球各地所發生的社會、政治現象的根源。其中最具有震撼性的是突尼斯、埃及、利比亞、也門、敘利亞等國的政局劇變。這些國家此前都曾經歷過快速的經濟增長,而由于法治不夠健全,經濟、社會的分化趨向嚴重,2008年以來,全球經濟陷入困境,中產階層和下層民眾普遍喪失希望,他們把憤怒指向了權貴集團,這些權貴集團在過去二十多年的快速經濟增長中聚斂了大量財富。
發達國家也不平靜。近兩年,巴黎、倫敦發生了騷亂,騷亂的主體是青年人,他們普遍失業,看不到生活的希望。“占領華爾街”的社會運動與此性質類似,主體也是憤怒的青年人。其實,在此之前的茶黨運動,性質也是接近的。美國的青年人同樣在反對華爾街、大企業對財富尤其是對機會的壟斷。他們認為,財富迅速積累的少數人與權力形成了一種壟斷性建制,這種建制剝奪了弱者、青年人的機會,他們要晃動甚至摧毀這種建制。
但最大的麻煩在于,即便最為積極地活躍在街頭的人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要建立什么。這并不奇怪,整個二十世紀,人們基本上是在消費十八、十九世紀生產的理念。在這個世紀,最為重要的理念,比如市場與管制、民主與專制、分權與集權,都曾經被人試用過了,人們據此建立了各種各樣的制度,積累了豐富的制度比較知識。
到今天,人們發現,沒有一種制度是完美的,不論是在政治還是在經濟領域—茶黨運動和“占領華爾街”最有力地證明了這一點。舉個例子,幾乎所有人已經強烈地感受到,瘋狂玩弄金融游戲的華爾街已經成為一個巨大的經濟與社會問題,但在既有政治結構下,卻無法有效而及時地解決這個問題。面對增長擴大貧富差距的難題,全球也束手無策。
那么,解決這個時代的難題該用什么樣的方案?所有人都茫然。不要說街頭少不更事的青年人,不要說政客、公共知識分子,即便思想家,也似乎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事實上,過去三十年,全球根本就沒有像樣的思想家,中國固然沒有,美國也沒有,歐洲同樣沒有。這一點大大不同于其他時代。這意味著,身處困境中的人們不知道替代性方案是什么。
凡此種種意味著,一個黃金時代已經結束了,整個世界將進入一個沉悶、蕭條甚至動蕩周期。這個時期或許將持續二三十年。
在這樣的時代,中國將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情?無從得知。但可以確定的是,隨著全球經濟陷入困境,中國再也不可能有過去三十年的高速經濟增長了。而沒有了經濟的高速增長,中國將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