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公司創始人喬布斯去世,世界各地如潮的悼詞對他充滿了贊美之情,許多人認為,他的創新改變了我們看世界的方式,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方式,他的存在是不可替代的。這無疑是事實。但在人類科學探索的道路上,還會有許多天才不斷涌現出來,這同樣是不可置疑的。
唯一值得置疑的是,這樣的天才會不會產生在我們的社會?據悉,寧波市近日發布了分三層次選拔、培養“喬布斯式領軍人”的《意見》,計劃以5年為一個周期培養1400名“喬布斯”,一個周期的培養經費將超過5千萬元。投入與魄力不可謂不大。但從網友的反應看,他們卻戲謔地說,“1400個喬布斯!你以為喬布斯是開機床的啊?”
不可否認,今天在我們社會,同樣鼓勵創新的人才,也有視事業為生命的人才,甚至比喬布斯受過更好教育的人才。但我相信,而且許多人也相信,至少在不遠的將來,我們的社會很難產生像喬布斯、比爾·蓋茨這樣的開創性天才。
因為這需要無拘無束的想象和行動。中國人不乏天才,但天才的成長需要優良的制度環境。天才常有,而制度環境不常有。這種制度環境能允許每一個人自由地思考和創造,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不必擔心基本的衣食住行,不必擔心其思想行為違背了社會規范。開創性的科學發明往往是許多其他人謬誤的合法性存在造成的,它需要社會具有試錯的機制,需要沒有任何思想禁區的開放社會。
也許有人會說,我們現在的科技也非常發達,甚至許多方面領先于世界,至少是名列前茅。比如我們的航天技術、高鐵技術(當然現在不好說了),但我想要說的是,這些都是技術。技術不全是科學,更不是科學思想。我們即使能像前蘇聯一樣,在技術上與美國并駕齊驅,但如果全社會都對只是測試記憶的應試教育趨之若鶩,如果我們的教育和科研機制只鼓勵能計入官員政績的成功,如果我們只有科學技術,沒有科學思想,即使有像喬布斯那樣的人,他最好的結果是通過奮斗當上學術官僚,最差就是去發明三聚氰胺、瘦肉精和再生地溝油。
科學思想是一種世界觀。它認為,人類的理性是有局限的,迄今為止,人類發現的知識遠比沒有發現的知識少,創造發明需要異乎常人的想象,超乎前人和權威的思索,甚至是大逆不道的想法。因此科學思想是與人類“具有一種不可避免的無知”(哈耶克語)的世界觀聯系在一起的,因而也是和一種政治制度聯系在一起的,它需要一種自由和多元的制度環境,將思想自由和精神獨立的權利給予所有人,這樣才會使少數未知的天才有可能充分利用自由的條件,使社會獲益,不致將新思想和新事物扼殺在搖籃中。而我們的社會恰恰就是一個力求避免“無知”的社會,從小受的教育就是灌輸既定的真理,只允許有一種“正確”的世界觀。
顯然,這種制度環境只能導致心靈被禁錮,導致民族想象力的枯竭。也許在這個全球信息流通的時代,我們可以模仿和發展別人的東西,給世界貢獻一種科學技術的成就,但卻不可能給世界貢獻一種科學思想。進而言之,科學思想還是一種人生的價值觀,就像喬布斯所說:“你有時候會思考你將會失去某些東西,記住‘你即將死去’是我知道的避免這些想法的最好辦法。你已經赤身裸體了,你沒有理由不去跟隨自己內心的聲音。”這種價值觀使得喬布斯在生命的最后八年,能鎮靜地與死亡賽跑,繼續其創新工作,從而獲得了生命的“無限光陰”。
而我們今天恰恰是生活在人人都怕失去某些東西的時代,我們想要的利益太多,得到的滿足又太少。正如作家連岳所說,許多時候,我們不是為了自己的想法去生活,而往往是為了自己的生活去想。一個年輕學子走進校園時,面對知識的海洋,充滿熱情和幻想,而當他離開校園時,他已經是滿腦子想著怎么去適應社會,如何一步步爬上更高的社會地位,最終成為鞏固這個制度環境的共謀者。
一個社會不需要人人都成為科學家或創造者,但產生一個像牛頓、愛因斯坦、愛迪生、比爾·蓋茨、喬布斯那樣的人物,卻需要自由的思想,以及允許自由思想的制度環境。這就是喬布斯留給我們的啟示。